挂满榆树的红围巾

挂满榆树的红围巾
济南硬是不好打！
国共两军鏖战！
许世友和王耀武杀红了眼！
前沿阵地残阳如血。
浓眉大眼身材伟岸的梁大光倚在壕墙上捆扎着流着血的右臂。
许世友带着一阵风匆匆走过。
“我来！”跟在许世友身后的一个扎着红围巾的女兵，急步上前攥住了梁大光流着血的胳膊，“我给你包扎！”
“红围巾”利落地给梁大光包扎好伤口，杏仁儿眼和梁大光对视了一下，就急急地去追赶许世友。
梁大光心里咯噔一跳：“杏仁儿眼真好看！”
就在这时，梁大光听到了炮弹落下的呼啸声！
“卧倒——”梁大光豹子般地向“红围巾”猛扑过去。
“轰！”
梁大光扎着绷带的右臂飞上了天，他前面什么也不见了，只有一个深深的弹坑，只有一条红围巾从空中慢慢飘落下来。
许世友几步跑回，看见的是左手握着一条红围巾的傻了一般的梁大光。
司令接过红围巾，腮帮子肉楞子鼓了几鼓，一下把红围巾塞进梁大光的怀里，雄狮怒吼：“妈啦个x的，给老子往死里打，捉住王耀武，活剥他的皮！”

一年后，战斗英雄梁大光回到了老家沂蒙石砬子山。
梁大光什么也没有带回，只带回了一条红围巾。从眼前的“红围巾”瞬间消失的那刻起，梁大光就成了“哑巴”，没有再说一句话。
梁大光甩着一条空荡荡的右袖子，在光秃秃的石砬子山上搭起了窝棚住下来。
石砬子山是一块大石头。
冬天，梁大光顶着刺骨的北风，在雪山上单臂挥镐，一镐一个白点儿地刨坑，几天刨一个。
春天，梁大光到外村买来榆树苗儿，栽在山上。
栽上一棵榆树，梁大光就在树上挂一条红围巾。
榆树结了鲜艳的榆钱儿，串串榆钱儿和条条红围巾映衬着，格外耀眼夺目。

十个春秋过去了，半个石砬子山长满了挂着红围巾的榆树。
十个冬夏过去了，整个石砬子山长满了挂着红围巾的榆树。

这是个崇拜英雄的年代。
一位粗黑的辫子搭过腰际的大闺女爱慕英雄梁大光，大大方方地爬上了石砬子山。这次梁大光动了心，直直地盯着人家大闺女。哦，细看就明白了，大闺女有一双好看的杏仁儿眼。可大闺女爬了几次石砬子山就不见了。后来乡邻才知道，大闺女嫁给英雄要了俩条件，一是开口说话，二是搬下山去，不要再守着榆木疙瘩。梁大光没有答应。
没过几天，梁大光收养了个孤儿砬子。
砬子长大了，石砬子山上的榆树也长粗长高了。
砬子娶了媳妇。
砬子和媳妇陪伴父亲在石砬子山上刨坑栽榆树，栽上一棵挂上一条红围巾。
一天深夜，狗突然大叫起来。劳累了一天的梁大光忽地从炕上爬起来，衣服没穿，抓起镐头就往榆树林里冲，像当年冲锋陷阵一样威猛。几个偷树贼被单臂举镐猛扑过来拼命的战斗英雄吓得抱头鼠窜。从此，再也无人敢打石砬子山上榆树的主意。
山岭招标承包。村民把目光一齐投向郁郁葱葱的石砬子山。梁大光左手拄镐，挺拔在榆树王下，像无语的石砬子山一样沉默着。村乡干部从早到晚给梁大光讲形势摆政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浓雾的早上，人们没有看见梁大光站在榆树王下，却发现榆树王前面的石壁上深刻着三个大字——“许世友”！从此，再也无人敢打石砬子山的主意。

1985年10月22日，许世友去世。梁大光知道这一噩耗，蹲在榆树王下，三天三夜不吃不睡。
就在榆钱儿缀满树的一天，石砬子山上来了一位将军。
将军许久许久地凝视着满山的榆树，满榆树的榆钱儿，满榆树的红围巾，感叹亦唏嘘：“榆钱儿……红围巾……梁大光早知道‘红围巾’叫榆钱儿，难得呀，一辈子……”
将军就是许世友当年的警卫员。
将军回到老战友的宅里，还是不见梁大光露面，却见条几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几枚军功章和文房四宝。
将军绕着条几踱了几圈，蹙眉长叹：“妈啦个x的梁大光呀，你龟儿子的花花肠子老子晓得。老政委小平同志给许司令批了个特殊‘护照’，让司令回老家土葬孝母，你龟儿子也想和老司令一样要个‘特殊’，好，好啊！”
将军饱蘸浓墨，挥毫写就：
“此山老梁开，
此树老梁栽，
红巾老梁挂，
谁动拿头来！”
掷笔，扬长而去。

2007年暑假，梁大光的孙女和几个大学同学从美丽的泉城回到了老家。同学们慕名来拜访这神奇的石砬子山，神奇的榆树林，神奇的红围巾，神奇的老爷爷。
老爷爷梁大光却在这天倒在了炕上。
一个女大学生在后悔没有带给老爷爷更多的礼物的当儿，突发奇想把耳朵上挂着的MP3摘下来，爬上老爷爷的炕头，跪着给老爷爷戴上。
“相爱的时候，再腻的话都听不够……”老人听着，睁开了眼，眼里闪着光。
“……如果没有一千年的等候，就不会有今生短暂的邂逅……”老人听着，起了身，下了炕，拒绝儿子儿媳大学生们的搀扶，拄着那柄溜光发亮的镐，一步一步地挪出了门。
残阳如血的石砬子山。
梁大光老人听着孙嘉敏情深意长的“……也许还要一千年的相守，才能换来今生的携手白头……”，两行浊泪顺颊淌下，怀揣着那条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胸口的红围巾，安详幸福地融入了这满是榆树满是榆钱儿满是红围巾的石砬子山。
谁能不说，这高高飘扬在榆树上的红围巾就是爱情的千年的等候，千年的相守，千年的约定，千年的盟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