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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大地方,大地方,一夜劏猪到天光。”这是邻乡二叔婆从有火车的大城市带回来的笑话。而当我们一家子和众多的父老乡亲围在火炉边,围在我敬畏的铁路父亲旁,听着这足可以笑掉我两颗乳牙的笑话时,一种骄傲从心底,象
“大地方,大地方,一夜劏猪到天光。”
这是邻乡二叔婆从有火车的大城市带回来的笑话。而当我们一家子和众多的父老乡亲围在火炉边,围在我敬畏的铁路父亲旁,听着这足可以笑掉我两颗乳牙的笑话时,一种骄傲从心底,象火炉的热气一样缓缓升起。
小伙伴不服气,把我叫出门,冷冷地问我:“你凭什么笑得最响?”
我说:“就凭我爸是开火车的。”
“那你见过火车吗?”比我窜高两个头的二黑冷笑。
“在梦里,在我爸的相片里。”
“在梦里不算。在相片?火车这么大,能呆在相片里?你骗人。”

我也不恼,因为我知道,七月到来的时候,我就要去有火车的城市读书了。
父亲在很远的大城市开火车,每年在春节的时候回家二十多天。也许一年只见一次,我们几兄妹对父亲都相当陌生,也相当怕他,父亲很少用暴力对付我们,而三个大哥还是因为淘气被打过,我就充其量只被敲过一次头。那时的父亲相当年轻、英俊,一身醒目的铁路制服,配上一件雪白的衬衫,正气凛然,朴实无华。每年为了叫一声父亲,拿一包利事,都不知要母亲动员多少次,才肯怯怯地开口,记忆中的利事,永远是崭新的二角、五角、甚至一元。
不知不觉,七月的太阳烫起来了,母亲准备了简单的行囊,带我去父亲所在的大城市了。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来到英德汽车站,我迫不及待地问:
“妈,火车呢?”
母亲说:“在火车站呢,我们走路去车站。”
于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恍惚中,听见“呜——”的一声,我惊叫起来:“真的像象邻乡二叔婆家的那头猪呢。”
来到火车站,我终于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了,我慑于那声声耀武扬威的呜呜声,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心里咚咚地跳。
正徘徊之际,父亲大步流星地从人群里穿出来,他的肩膀挂着一只大大的挂包,包上印有这样的一个红色的图案:上面一个工人的人字,下面一个工人的工字,妈妈曾经说过,这就是工人的标志,呵呵真的很漂亮,象一个小姑娘撑着一把小雨伞。父亲把一包的荔枝塞给母亲,抱起我就走。
出得站台,那长长庞然大物就横在我的面前了。我紧紧地搂着父亲的脖子,看着那喷着气的火车头离我越来越近,那高高的大轮子被染成了鲜红色,火车头却是黑黑的,司机神气地向前张望着,有一个黑黑的叔叔正一把一把地往炉子倒着点什么东西,火炉便烧得通红起来,冷不防,“呜——”的一声,火车狂叫起来,我张开嘴巴,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正喷着雪白蒸汽的大烟囱,我的心狂跳不已。
我忘记了对父亲的畏惧,高声叫道:“爸,我们上火车头,你开车,好吗?妈妈代替那个黑叔叔,我帮你拉呜。”
母亲好奇怪地看着我,仿佛不知道我正在说什么,似乎明白过来后,竟然一边摇头一边笑我。
父亲的脑袋似乎要笨些,问我:“四丫,谁告诉你爸爸是开火车的?”
我说:“我呀!”
似乎一向不爱笑的父亲笑起来的时候,竟是如此的宽容、慈祥:“爸爸不是开火车的。”
“那你不是在铁路吗?”我紧张得叫起来。
“我是在铁路工作,可铁路时里面有很多工种的。”父亲说得多么平淡,竟然没有为自己不是开火车的而内疚。
坐在火车上,我感觉到车窗外的东西比什么都要快的速度向后倒。而我幼小的心灵知道,倒下去的,并不止这些。
父母只顾自己说话,忽略了我的存在,我剥着荔枝,吃着蜜汁一般的肉,这东西我吃过,只是甜,还是甜。我偷偷地咬碎一颗核,顿觉一丝浓浓的涩味,我不假思索地将一堆杂物往车窗扬去——
“不,四丫!”爸爸那双眼睛真历害,一声低喝,就将我小小的胳膊捏住了。
“下面有许多的行人,还有养路工呢。”爸爸温和地说。
“养路工?路也要养的吗?就像养小孩子一样养路?”我好奇地问,“就是那些在铁路敲敲打打的工人叔叔?”我没有笑。
“是的,简单地说是这样。你还小,不懂。”母亲接过话说,并及时地塞一颗糖果入我的嘴巴。
糟了,即使父亲没承认,我也知道他是“养路”的了。父亲忽略了从我脸上闪过的失望,看见我闭上眼睛,也就不说话了。
列车呼啸着向前奔去,剩下那些“养路”的人,远远地被抛在后面,叮叮当当地敲打着单调和孤独。

在一个除开山仍是山的小站,我们下了火车来到一排倚在铁路边的平房,走进一间简洁的小屋子,这就是我父亲在铁路的家了。
6、7岁的小孩子往往容易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可是,养路的都很黑,包括刚养完路回家的父亲,我也就远远地躲开了。大人们都说我怕生,我也乐得清静,静静地在一旁,数着一卡又一卡的烟火车厢。
这地方也算“大地方”?“我爸在大城市开火车”的说话便成彻底地成为“我爸在一个都是山的小地方‘养路’”,唉,只是在铁路入睡,是一件开心的事,那“呜——”的一声仍然让人心颤,随即而来的轰隆声,便急促地响着,很有节奏,床也震动起来,摇得很历害,我总会在惊吓中,渗出喜悦,随即会想起那在铁路一步一步地“养路”的父亲和众多的叔伯们,这一对比,便使咱们村小黑子的冷笑分明起来。
这天的黄昏来得特别快,阳光早早地退了。父亲风风火火地走回来,说要带我横过铁路去摘芒花,也就在父亲的牵引下,第一次走过了铁路。路基石——枕木——铁轨——铁轨——枕木——路基石,我还故意斜斜地走,好让这双脚丫与铁路多接触一会,那时,有一列火车刚好走过,铁轨还有微微的余温。
看着高大的父亲敏捷地摘着芒花,我才知道,家里的扫子就是用它做成的,父亲自己编的,可漂亮了。
芒花那边,还有一个很年轻的叔叔,叫荏(或者任)叔叔,他也在摘芒花,他说,芒花很柔软,他要给他乡下的外婆做一只枕头。
“我也要给我乡下的外婆做枕头”。我扬起了笑脸,满脸的认真,满脸的灿烂。
荏叔叔也笑了起来,蹲在身边,对我说:“小妹妹,你好懂事,好乖哦!”
“荏叔叔,你是开火车的吗?”我悄悄地问,恐怕父亲听到,让他难过。
“不,我和你爸一样,养路的。”他朗声地笑着说。“你也喜欢开火车吗?喜欢?好呀,你长大后就去开火车吧。”
我那犹如正在穿越隧道的心瞬间被点燃起来,我坚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