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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确信自己死过一次,是重创后的昏死,昏死约半分钟。那是下乡第三个年头。夏至前后昼长夜短,长时间日照晒黑了我们的皮肤。女知青怕皮肤晒黑,头巾口罩全部武装,脸捂得密不透风,让人联想起受宗教压抑的阿拉伯妇女
我确信自己死过一次,是重创后的昏死,昏死约半分钟。
那是下乡第三个年头。
夏至前后昼长夜短,长时间日照晒黑了我们的皮肤。女知青怕皮肤晒黑,头巾口罩全部武装,脸捂得密不透风,让人联想起受宗教压抑的阿拉伯妇女;男知青则迥异,他们不惧炎阳,在无人处甚至脱光了晒,晒终年不见阳光的部位,个个黝黑透亮,如同天杀星黑李逵。
知青老洪,外号洪大仙。此人做事装妖作怪,走路蜗行牛步,说话神神鬼鬼,遇见哪个女知青皮肤白就嘟囔一句:“黑是人,白是鬼。”吓得人家躲着走。问他此话怎讲,他说阴间的鬼才是白色的。
老洪皮肤很特别,别人晒成了非洲黑,他却晒成了棕黑,且有涂橄榄油的效果,漂亮的让人羡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向他求教晒成棕黑的秘诀,他先说此道不外传,见我不悦,后又神兮兮说仅传我一人。
我拱手致谢,乐不可言。
如此秘不可宣,原以为是什么神道,其实就是边向身上泼水,边晒太阳,还要必需的条件——水是地下净水,阳是夏日的夕阳。
那是一个燥热天,热得蚊蝇都飞不动。中午本想睡一觉,可躺在炕上大汗淋漓,何谈睡午觉!于是我与老洪约好同去村东抽水池,一来玩水降温,二来可按他的道法晒晒皮肤。
来到抽水池太阳已西沉。池子两米见方,水深过胸,一汪净水清澈见底。我们俩用毛巾蘸水湿润全身,坐在池边接受夕阳沐浴。
“听说你会跳水,真的吗?”他问。
“当然。”我伸开两臂做了个跳水动作。
下乡前我在游泳池学过跳水,起跳时身轻如燕,然后鱼跃腾空,“哧”地插入水中,十分惬意。
我轻展双臂,决定表演给他看,全然不知大难临头,祸从天降。
记得为了炫耀,我跳水助跑极快,到池边腾空飞起,一头向下扎去。万没料到因速度太快,入水后头重重的撞在水泥池底,我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是老洪把我从水中救起。我躺在池边昏厥了约半分钟,苏醒后脑袋嗡嗡炸响,头顶撞秃了巴掌大的一快皮,皮下渗出了血,肚子里灌得水顺着鼻子嘴向外溢,狼狈万状,险丢性命。
赤脚医生诊断为脑震荡,头部皮外伤。伤口处理后满头缠上了纱布,像个伤兵,老洪带我看完医生已经入夜。
此时的老洪敬我三分,对我另眼相看了,他说我到过阴界,问我在那都看到些什么,说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人真是名副其实的神鬼大仙。
月明星稀,蝉叫蛙鸣。天幕上一颗流星陨落,令人遥想神话中天罡地煞星降于凡世。我暗自好笑,顺风扯帆对老洪乱讲了一统。
我说入水之后,顿觉头颅迸裂,眼前一片漆黑,躯体驶入黑色隧道,然后越走越深,越走越远;后来忽显一点荧光,荧光由暗变明,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再后来睁眼看到了太阳!
其实这是我幻想死去又活来的过程。
“不!还有故事。”老洪摇摇头对我说,我觉出他的嘴唇在发抖。他说储水池中蹲着寻找替身的鬼,急不可耐盼望早日转世,在我昏死的瞬间,撞死鬼和淹死鬼狭路相逢,争相转世,并发生争执。撞死鬼说这个人是撞死的,应该是我的替身;淹死鬼说这个人撞伤不重,水淹至死,替身非我莫属。管理阴阳转换的天神犯了难,搜遍天条地律也没找到相应的法条解释,于是果断判决:“该知青广结善缘,留驻阳界;二鬼谁都不能转世,继续留守阴界,此判立即执行。”天意难违,二鬼抱头痛哭。
故事让我渗出冷汗。
我想起自己黝黑的皮肤,“黑是人,白是鬼”我是黑人岂能成鬼!我想到两个亟待转世的可怜鬼,不知还要在阴界等上几百年;我面带冷笑哆哆嗦嗦对着黑夜大喊:
“活该倒霉!两个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