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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扑”,一声清脆的巨响,仿佛一下子惊跑了敏感的光亮,屋里顿时一片黝黑,家里供电盒内的“空开”又一次跳闸,竟再也扶不上去,定然是被烧坏了!已是深夜时分,好不容易才从抽屉角摸到半截灰头土脸的蜡烛,便将它点
“扑”,一声清脆的巨响,仿佛一下子惊跑了敏感的光亮,屋里顿时一片黝黑,家里供电盒内的“空开”又一次跳闸,竟再也扶不上去,定然是被烧坏了!已是深夜时分,好不容易才从抽屉角摸到半截灰头土脸的蜡烛,便将它点燃。
倏然间的断电,便硬生生把自己从电视、电脑网络等现代休闲娱乐工具的浸渍中抽离出来,仿佛从繁华一下子坠落到洪荒时代。瘦弱而黄晕的烛光摇摇曳曳,满屋跳荡着朦胧昏暗的光影,好似把自己带回到悠远的童年。儿时的故事,便在恍惚迷离的烛光中流淌出来。
老家座落在一个大山凹里。屋檐下的小路,拐过一湾梯田,通向山外。清澈的小溪,绕过老屋流去。郁郁苍苍的柏树、成片的翠竹,掩映着老屋的幽美宁静。几声啁啾的鸟鸣,驱不散淡淡的落寞与孤独。
山外,依然是延绵不绝的大山。儿时的我,从未远离老家,常常盼望走出大山,梦想山外的世界,想山外的夜是不是和老家一样清寂。老屋,一盏暖色的油灯,衬着这深黑而寂静的山谷,给大山带来了一点生气和灵性、希冀和渴望。大山的夜晚,山野混沌、万物寂然、松竹森森。山谷那边,一团团黑色的气息,幻化成不知疲倦的风,摇动着木栅栏,咯吱吱响个不停。
我曾抱怨爷爷,怎把老家安顿在这个凄清的山沟沟。儿时的眼里,老屋周围那些合围的古树、四季常开的山花、无处不在的浓绿,都是偏远落后、穷乡辟壤的象征,丝毫没有窥出它蕴藏的诗意和悠美。爷爷说,旧社会那些让人不得安心的日子,兵荒马乱的,咱穷人受够了窝囊气,选个清净的地方,远离纷纷扰扰,人活得自在。但爷爷万万没有想到,几十年光阴流转,今天的时代,鸡鸡犬不宁的岁月已成历史,这里清新的空气、山环水绕的优美环境,也改变不了它因万山阻隔而带来的生活上的困难与不便。这也是当年的我,一直不理解祖辈们,那些年当他们遭遇困境时,为何总是往深山老林里躲。儿时的我,也深深向往着从书本上看到的、从人们口里听来的关于城市天堂般的生活。深居大山的我,能迈出大山,走向城市生活吗?这也是儿时的迷惘与梦想。
记忆里,童年的夜晚,除了黑森森的颜色,就是油灯火舌晃荡的影子。儿时的老屋很静,屋外虫子源源不断的鸣声,从纸糊的窗棂倾泄进来。母亲常常抱着我在一盏煤油灯下麻利地穿针引线,缝补那些永远也补不完的衣服,我时而盯着那条活蹦乱跳的油灯火苗,时而瞥瞥敞开的门外,黑色的夜幕上,嵌着满天星斗,眨着诱惑的眼晴,便渐渐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沉沉入眠。
小时候,我常常到邻村生活较宽裕的一位中学老师家看电视。为此,要绕过一座山,走20多分钟才到。许多夜晚,我写完作业,偷偷躲着母亲,独自一人手托煤油灯走在昏黑的山路上,任凭稚嫩的手掌怎样遮挡风儿的侵袭,可微弱的灯光哪经得住丁点儿山风的搅绕,灯一次次被吹灭,又一次次划亮火柴将它点亮。路边摆动的野草,发出鬼魅爬行的声音。一团团晃动的黑影,似远忽近。背心便因惊恐而冷冷飕飕、怪痒痒的。于是,每一次划亮火柴,每一次点亮油灯,都给我的心灵带来极大的光明和温暖,勇气和安慰。好几次回到家,都把整盒火柴棍划完燃尽,把油灯弄得灯倾油尽、灯芯凹缩,但也乐此不疲、不知悔悟。也许,这也是儿时向往山外五彩缤纷的梦的组成吧。
读小学时,我的家务活就是放学后,回家迅速刨下两碗冷菜冷饭,便赶着黄鼓牛(公牛),到老家两三公里外的山上去放养。天麻麻黑时,便把牛儿赶回圈里,急忙摸黑飞蹿到家里厢房正屋、楼上楼下,把七八盏煤油灯找回来,整齐摆放在一起。然后,等待父母从土地上收工回来取用并点亮。对此,我还很有成就感的样子,感觉自己还能为家里分担一些活,证明这些年父母没白养了我。
中考那年,家里的煤油不多,父母尽量在晚上少做家务,把煤油节省下来给我照明。我总是围着家里唯一亮着的煤油灯学习,这无形中也给予了我奋进的动力和鞭策,使我不敢怠惰。不知什么时候,陪伴着我学习的父亲打起了瞌睡,屋里,他的鼾声伴着跳动的一豆灯光,荡起圈圈微波在寂静的屋里扩散。夜风来袭,灯光弱了,只剩下灯芯一滴亮色。风一住,又忽地亮开来……就在那年,孤灯相伴的日夜,我考上了省外的一所学校,从此告别了老屋,告别了油灯,走出了山外。
之后好几年,我为生计而打拼,一直未能回家,老家也早已拉上了电灯。一天,收到父亲的来信,说家乡搞旅游开发,我家附近成了一个旅游景点。只用了半年时间,就修好了一条平整的公路从老屋绕过。家里也买上了电视机、洗衣机。父亲说,爷爷还不习惯用电灯,说电灯虽然亮但不能点燃他喜爱的长烟斗里的叶子烟。我知道,这是爷爷对那些过往岁月的怀念,我也欣喜家乡的巨大变化。父亲说,老屋本想被拆除的,但爷爷死活不同意,便顺他的意留了下来,老屋的旁边,修起了一栋漂亮的砖砌小洋房。
读着父亲的来信,我对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满怀向往。此后,我多次返回老家,见证和感受了家乡的变化,也借机追忆和找寻我那些逝去的童年时光,淡淡的乡愁。只是,家里仅剩一盏蒙满灰尘的煤油灯,静静的搁在门后阴暗的角落。父亲说,都几年没点过一次煤油灯了,如今即使偶尔停电,都用上了更加环保、光亮的蜡烛了。
四年前的春节,我再次回到老家,感受了家乡又一次脱胎换骨的改观,硬化公路已通到家家户户的院子。更令人惊喜的是,老家的寨子已拉起了路灯,一到傍晚,20多盏闪亮的电灯整齐开亮,照亮了老家村头寨屋、房前屋后,仿佛白昼。这次,家里再也找不到一盏煤油灯了,父亲说早就把煤油灯作为垃圾清理掉了。
伴随着煤油灯的消逝,我也早已迈过了人生的少年时光。油灯映照的那些童年故事,常常在记忆里闪现复活。
(旷野2015.5.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