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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刚给老公翻出来今天要戴的灰领带,郝梦冲进厨房准备女儿的早餐,这年头,人家都恨不得把赚的钱全砸到宝贝儿女身上,自己家又怎么能落后?七七八八一堆东西摆到餐桌上,看看墙上木雕图案的钟,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郝
刚给老公翻出来今天要戴的灰领带,郝梦冲进厨房准备女儿的早餐,这年头,人家都恨不得把赚的钱全砸到宝贝儿女身上,自己家又怎么能落后?七七八八一堆东西摆到餐桌上,看看墙上木雕图案的钟,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郝梦匆匆抓起咖啡色的皮包,在门口甩掉拖鞋,穿衣镜对着门口的鞋架,穿好靴子她站起来,发现自己就在镜子里——黑色的职业装,整整齐齐盘起的头发,她往前凑过去,拿起纸巾擦那镜面,擦,擦,擦,没有了尘埃,镜子里,她发现,自己的脸变粗糙了些,脸颊上的一点斑痕更明显了,更要命的事,细细碎碎的纹从眼尾延伸出去,延伸到望不见的远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就像被翻耙过无数遍,满是深深褶皱的,苍老的土地,该是深秋的田野吧。她深深叹口气,把皮包随便扔到地板上,像累坏了一样重重地坐到沙发上——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呢?上天连个音讯都不给自己,商量都没一句商量,就把日子给夺去了! 
郝梦闭上眼睛,想着上一次去“你好漂亮”连锁店是什么时候——那些美容店根本什么效果也没有,明明自己是不怎么信的,可是听美容师“延缓衰老”,“去角质防皱纹”……那一套一套的话,她要去试试——也许,就为了那几个动人的字眼。面对流水一样的岁月,女人能怎么办呢?只有拿那一瓶瓶闪亮的液体固体或胶体安慰自己了。 
在一段时间以前,也许是很久很久吧,郝梦从不担心这些的——化妆的极致是化成二十几岁的时候,郝梦跟同学们享受着二十几岁年华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幸福,还以为自己的亮丽是理所当然一样。她坐起来,捕捉已经放生到蓝天的小鸟一样,想寻找那时候留下的灿烂,人家不常说“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回忆”吗?这都要翻到十年前的时候了。 
好像大家的高中都差不多,在妈妈一直说:“梦梦,你考上大学爸爸妈妈会很高兴的!”所以,郝梦就扮演着高中班主任眼里的好孩子,单单纯纯地念了三年课本。终于等到那个夏天,三年被扼杀自由的岁月换来一个还说得过去的分数。郝梦要自己做决定,她不在乎什么专业热门冷门,打心眼里喜欢语文,她就报了。 
不到大二下期或大三,真正的郁闷或纠结是不会来的,在大一结束时郝梦她们寝室终于很晚熟很晚熟地摆脱了“大课小课必修选修”都带笔记本去的高中作风,大二刚刚还算风风火火留点记忆地过,毕业规划的重大而艰难的思考就摆在面前。同寝室的三个女孩兴冲冲地去海文报全程的考研辅导班,回来热热闹闹地讨论报哪个学校:一个要报北师大,因为家在北方一定要回去;一个要报中大,因为BF在那儿等着她呢;还有一个要去武大,因为喜欢那座城。大家兴奋地憧憬着中大的甜点武大的樱花AND更有诱惑力的伟大首都北京……郝梦在这个时候总是沉默着,她不考——没什么可解释的,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她不许自己拿爸妈的钱去上研究生,而且她去工作,就能替爸妈养家了。当有个女孩说要去北师大时,郝梦笑着对她说:“好啊,那以后我想看看北师的校门,就去投奔你了。”这是个能让人的心沉下去的午后,郝梦说完把眼光移到窗外,斜斜的阳光正洒在阳台上,隔壁寝室粉色碎花的床单搭在晾衣绳上那样鲜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的喜欢古代文学,很喜欢,很喜欢,她无谓的想着:按现在的学习情况,努力下考个不错的学校,她是考得上的——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这样漫无天际地想。寝室里讨论哪个教授好的声音仍继续的,外面的阳光快把大红的上衣晒干了,可阳光下的人儿,还是在呆呆地望着窗外。
郝梦想,这也许就是她的现实吧,她觉得自己被什么伤了。现在想起来,依然在痛着,希望女儿能一直干自己想干的事吧,她有些自我安慰地说。这样回头去想,很多事情就浮到了记忆的水面上,都在水面冒着挤挤嚷嚷的大大小小的泡泡,她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可是最重最重的那一部分,总是沉在深深的海底,她真的不想再想起,可是又管不住自己不想,他走的那天下午,她还是去送他了,都已经分了她根本找不到去送他的理由,可是她还是去了,也许就为了能再看他一眼,反正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一个星期前,她发短信给妈说:“我要跟他去深圳找工作。”妈只回了两个字:“不行。”——其实妈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他可以去深圳闯荡寻梦,可是我的女儿不能在大城市漂泊,也许,只是舍不得她在大城市工作辛苦。郝梦知道,妈不在乎自己会赚多少钱,只要够花就成,妈的梦想就是女儿能安稳地过日子不再无根的漂泊。他走进候车厅的时候,郝梦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的眼圈早就红了,她的嗓子早就哭沙哑了。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睁大了眼睛,生怕少看了一眼。回去的时候,她坐错了公交,居然到了星沙,不到司机叫她下车,她还没有发现。 
那个味道的奶茶也许喝了太多了,她都感觉不到什么味道了,现在她只想自己不要再想那些往事了,除了让自己再难过一次,又能怎么样呢,那时还年轻,也许该勇敢一回的,跑去深圳,或者血拼了考一回研究生,也许,就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呢?可是她终究没有,到今天,连个可以跟女儿说的故事都没有,就这样白开水一样地过去了。 
这就算“老大徒伤悲”吧?年轻的日子没有尽兴地活,长了眼角纹都觉得比别人委屈——好歹,人家抓紧了金子般的时光干自己想干的——虽然不一定是好事,虽然现在也会后悔。 
郝梦数着过去的年岁,明年就三十三了,眼看就开始从中年步入老年了。
张爱玲说,一个女人活到七八十岁,可是有几年是真为自己活呢?真的没几年,郝梦佩服爱玲姐那么年轻就想到这么远。 
她还在漫无边际地想,忽然门被推开了——他回来了,晚上七点半,他会准时回来;她耍性子的时候,他也会让着她.看着他认真地忙着写公司的文稿,郝梦突然想,也许当时妈是对的,她不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可是心里是有底的,她不怕明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这座没有什么旗舰店的小小的城里,郝梦家点点温馨的灯光,或许温暖了外面匆匆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