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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突然想起一个朋友来,想起了小茶山——从太和桥,行七八里,淌过黑水河,有一旧驿站,两间低矮的小木屋,是旧年时一些去乡的货郎和牛羊贩夫休息的地方,现在这条路已经废了,路是脚走出来的,自然没有脚来走,路便渐
突然想起一个朋友来,想起了小茶山——从太和桥,行七八里,淌过黑水河,有一旧驿站,两间低矮的小木屋,是旧年时一些去乡的货郎和牛羊贩夫休息的地方,现在这条路已经废了,路是脚走出来的,自然没有脚来走,路便渐渐归还它的本来面目了。野草掩去最后一个脚印,灌木搀扶成原林。你来看,岁月改变一些景象竟是如此的轻易。
由我的印象中,最后从这条路上走过的也许就是我的这位朋友了,并且他停在这条路上,死在了这条路了,这是一个可悲的开始,也是一个可悲的结束,当我由记忆中努力地去探寻,去回忆那些年关于他的点点滴滴,有些东西竟是如此清晰,而有些东西无任我怎样去想,却都是一个模糊的影了。
那一年,也许是一次特大的洪峰过后的一年,许多人,许多家,都在这场灾难中倒下了,永远地倒下了,一些人,你认识地或者不认识地,就倒在你路过的脚边,甚至与你擦肩而过的倒下了。你突然感到生命所能承受的竟是如此之轻,有时一片飞落在头顶的羽毛就压弯了一些人七尺高的身躯。有时,一根微弱细小的蛛丝竟绞去了整个头颅。有时,干渴过后突然的一场暴雨淹没了更多的将死未死的庄稼,有时,仅仅在干渴中喝了一口水竟呛断了你的咽喉。
椁和独自站在那里,再往前走十里一个城,或者往后退七八里就是椟木镇,他却独独地停在了这里,小茶山。在椁和来信之前,我二十几年的印迹中从来没有过它。这是一个怎样的所在——四面自然是围山的,进得深处去有一谷,谷中一挂小瀑,夏时如一条小白龙,瀑底不远但是旧驿站,从旧驿站唯有一条山径小路羊肠般盘山而上,山腰一座小寺,红墙黑瓦,虽则岁月淡彩,但在一群浩瀚的绿中,小寺还是这样显眼。
“今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的,早上我就决定去走走,现在我大约已经走出很远了,我指的很远,当然是指离开我的‘凡音小寺’。我是沿着小茶山山脉走的,早上我是迎着太阳的方向走的,因为我想在黄昏的时候看一轮血红的残阳——我已经好久没有一个好的地方一个好的心情去认真地看太阳了。听山里放羊的老人说,在小茶山的最高处能看到大海,我一直在找,可惜是至今没有发现。我想看海,你是知道的,我的心就像一叶扁舟,非要在浩瀚的大海中荡漾,才能感到生活的乐趣。之于这次为什么停在小茶山,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只是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我似的,而且,我也真的有点累了,是该有段时间休息一下了。这里清流飞瀑,鸟语花香,雾起云山,静谧怡人,确实是个养生休憩的好地方。
“我现在坐在一块很大的岩石上给你写信,现在让我来给你说说这块岩吧,这是很可悲的一件事,起先我远远发现一对鸟儿在岩石上调情,突然一只野猫迅如流星一般,从草丛间一跃而起,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岩石上的一只小鸟已经在野猫的嘴里了。它的翅膀还在猫嘴之外不停的扑动。它狠命的挣扎,突然那只惊起在空中不断盘旋嘶鸣的鸟,向野猫直冲去,可是野猫只是轻轻地一跃,就扑住了它。一个鲜活的生命消散竟是如此的轻易,但是我仿佛又看到了生命的闪光点,是的,我很感动于这只以命相博的鸟。它明知无能救出那只鸟,却亦然冲下,或许失去它的相爱,使它明白苟活是更痛苦的事,于是它选择了与相爱共赴黄泉路。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件事来,那是大前年的夏天吧,我在湘西听说过一对青年恋人,就在我去的前两天,一起跳崖自杀了,连尸体都没找着,之于为什么自杀,这已是大家多有耳闻的爱情悲剧了,封建体制扼杀真爱,同时也无情地制造一出又一出悲剧。听村子里的人说,女孩的父亲因为仅仅是想和村长换一块好的过水地。
……
“我现越位地觉着我的精神是日渐衰弱了,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寄托,没有期望,生命越位地褪色了。很茫然很麻木地活着,就像树上的一根藤蔓,独自垂落,独自绿,又独自为秋风断拆枯萎,人生从灰暗开始,也必将在灰暗中结束,中间也许有人绚丽地发出了光,但那往往只是一瞬间。而我仅仅是走了一小半的人生,我已感觉到余下的路漫长而多余了。你也不用担心,我并不想再次自杀,自从那一次被人救了之后,我就决定不再自杀了,也并不是我害怕死亡的感觉,只是我感到死有时并不结束一切。
“就写到这里吧,现在已经深夜了,一根蜡烛亦将燃到尽头,但是我仍未有丝毫的睡意,现在,我最怕的就是这样漆黑的夜晚了,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人仿佛一下子进了无底的深渊,并且四周空空,没有供攀付的东西,突然感觉那么地无助……”
距离小茶山不远就是黑水河,听说以前这河里流着的水是黑色的,后来人们知道河的源头有一个煤矿,煤矿被人发觉了,自然有拼命求钱的人去采,河水就越位地黑了,但是还有生命力顽强的鱼活着,它们全身漆黑,头很大尾却细如尖,它们呼吸的频率很低,这是进化与适应的结果,在恶劣的环境中,总有一些生命为了活着,要努力地去改变自己的身体结构,去适应环境。有时真要感叹于生命的韧性,生命的百拆不扰。
“现在我必须和你说一件事了,我有了一孩子,一个女婴,还裹在襁褓中的一个孩子,她睡在一个汽车轮胎上的竹篮中,从黑水河上游漂来,而我正在黑水河里钓鱼,她漂到我的面前,并且被一棵倒在水中的树挡住了去路,也许这是天意,这就是缘分吧。其实我也早想要一个孩子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但是现在觉得这已是不可能了,有时命运捉弄一个人竟是如此的不假思索,如此的轻而易举——更好的是一个男孩,像我一样富于幻想,但是别像我一样的漂泊流浪,居无定所,并不是我有重男轻女的现象,只是在我的心里,我以为大多的女孩都是爱情的悲剧,我并不想看到我的女孩就在我的面前给我如此清澈地导演一出爱情悲剧来。
“我将女婴抱回我的‘凡音小寺’,我突然发现我该怎么将她养大呢?我既然已将她抱来,就注定我要担负起养育她的成长,并且保护她,教育她,乃至她长大后的日常锁事。我突然感觉到我肩头的重量一下子叠加,为人父,这是多么大的一种职责,意味着你要付出的往往要超过你身体以及意志甚至生命所能承受的一切。但是我的生命又不能使我去完成这一切,我只能看护她几年,以后,我走了,她该怎么办呢,我想,或许你…。我是说,你如果愿意,当然或许你已经有了你的生活……我只是说可能你愿意的话,能帮我照看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