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南普陀寺琐记

大街上挂起的红灯笼，昭示着新年的喜庆。而禁鸣后的城市，少了鞭炮的炸响，到显得热闹不够。整洁的马路上行人很少。在此谋生的外乡人大都回家团聚了。而我，由于近期南中国冰雪的肆虐而滞留下来，留在我所热爱的第二故乡——厦门。
早上八点，我站在西山二里的一个站台，等待96路公车。以一块钱的资费，就能到达终点：厦门大学。而我的目的地，则是与之佌邻的南普陀寺了。公车上人很多，新年伊始，人们面带微笑，也带着美好的企望出行。到达后，放眼满街是拥挤的车流和如织的人潮。街道两旁的商铺里传出时下流行的歌曲。而所有的服装店无例外地打出“年底收仓，不计血本出清”的告示。
我在一个卖鲜花的摊点上买了一束菊花。我是爱菊的。也算是拜竭佛祖的一点心意吧。然后跟着大批的香客进寺了。进得寺门，迎面四大金刚怒目式，再进去豁然开朗，院子中间座落着雄伟的大雄宝殿，里面供奉如来佛祖与观世音菩萨。大殿左右侧分别是伽蓝殿与地藏殿，再进去依次排列十八位已超脱红尘之苦，修成正佛的十八罗汉。左有一侧门，进去可见气势巍峨的方丈楼与藏书房。院子的斜坡上两棵大而密的榕树，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禅寺中烟香缭绕，梵乐声声，无数善男信女虔诚膜拜，以祈求红尘中的平安。而我最关心的，依然是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浓郁的佛家文化了。
厦门素有鹭岛之称，海中有城，城中有岛。以及闻名中外的鼓浪屿，不知折服了多少爱美的心灵。而南普陀寺，居五老名山南麓，背列群峰耸秀，洞豁幽深，林木蓊翳，翠映禅苑……为五代时僧人清岩建立于五老峰山间的泗洲院。时有襌僧结茅而居。北宋有僧文翠改建，称无尽岩。元一度废毁，明初觉党和尚复建，更名普照寺。明末，明光和尚迁建于山前，扩建殿堂院舍，住僧百余众。清初又废于兵燹。清康熙二十年（1864）靖海侯施琅收复台湾，后驻镇厦门，修复寺院。与浙江普陀山观音道场相类比，更名为南普陀寺。此后数百年来，经历代主持：景峰、省己、喜参诸和尚多次重修扩建。至民初已成三殿七堂俱全的禅家胜地了。
现任主持方丈为则悟大和尚，浙江瑞安人，1986年于瑞安朝真寺礼上达下能法师为剔度师，遁入空门，其弘扬太虚大师遗偈：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的人间佛教精神。
是的，心中有佛即奉佛。我将菊花放在伽蓝殿前的佛龛上，随着浩浩荡荡的登山队伍向后山进发了。一路曲径盘旋，林木虬札，山石陡峭，但给人以登攀的勇气，在攀爬中即舒活了筋骨，又开吐了心胸，实在人生一大乐事。爬到半山腰上，有几片开阔的空地，有不少红男绿女在此小息，空地中间，有景峰和尚，太虚，广洽禅师的舍利塔，他们都是为寺院及中国佛学做出巨大贡献的人。太虚塔为民国三十七年七月于右任所题。在山道的拐角处围了很多人，一个少年学生跪在那里，面前放着一张写满困苦的理由，及一张学生证明。在这个以乞讨都不分真假的年代，人们把真的也看作了假的，收起了最后的一丝怜悯之心……
气喘吁吁地终于爬上五老峰顶，放眼海天一色，碧波荡漾，巨轮轻艇往来如梭，俯瞰脚下，寺檐隐出。此情此景，遂生忘却红尘之感，发思古之意。在中国人的山水情结里，中国的大部分文人都有很重的归隐情结：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
终日看山不厌山，买山终老待山间。
山花落尽山常在，山水空流山自闲。——王安石
而郑板桥在给其弟的一封短信中，更能说明其浓郁的田园情愫：吾弟所买宅严紧密栗，处家最宜，唯是天井太小．见天不大：愚兄心思旷远，不乐居耳，是宅北至鹦鹉桥不过百步，鹦鹉桥至杏花楼不过三十步，其左右颇多隙地，幼时饮酒其旁，见一片荒地，半缇衰柳，断桥流水，破屋从花，心窃乐之；若得制钱五十千，便可买地一大陂，他日结茅有在矣……
这就是中国文人的可爱之处。长时间受儒家传统的教育熏陶。出则达济天下，退而独善其身。一旦遭受挫折后，往往求助于道家思想给予心灵上完美的慰济，至于许身佛祖，则非一般勇气可行了，除非人生遭受重大打击或情感上的挫败，还可一心向佛，黄卷青灯，了悟人生。那个靠父辈血肉之躯打拼下江山黄袍加身的顺治皇帝，在与爱妃董鄂妃一场苦恋中，心灰意冷，无意红尘，其母孝庄哀其不重江山重感情的一多情种子。最终以一纸出家偈而遁入空门……留给后世众多的迷团与感叹。
当然，顺治出家，并非仅仅为情一说，这从他的出家偈中不难看出：
天下从林饭似山，鉢孟到处任君餐。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最难。
朕为大地山河主，忧国忧民事转烦。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莫道僧家容易做，皆因屡世种菩提。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
……
禹尊九洲汤伐夏，秦吞六国汉登基。古来多少英雄汉，南北山头卧土泥。
黄袍换却紫袈裟，只为当初一念差。我本西方一衲子，缘何落在帝皇家。
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战几时休。朕今撒手归西去，管你万代与千秋。
如此心意已决，也只有去了，我想，佛教终比其他宗教来得有趣些，它以慈悲为基点，能把人生的种种困顿与烦恼，给予精神意义上最终的救赎……
此时此刻，望着山道上层层登高揽胜的人们，其中不乏老人与孩子。是的，2008年的第一天，在新年的钟声里，在古刹胜地，山涛秀水间。我与他们一样，祈福着新年的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