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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那是中国现代史上令亿万民众狂热晕眩的时代,也是一个让正直而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万马齐喑的梦魇的时代。1966年9月2日深夜,在大上海的一个里弄里,著名的文学艺术翻译家傅雷和他的夫人朱梅馥女士丢下一封遗书,
那是中国现代史上令亿万民众狂热晕眩的时代,也是一个让正直而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万马齐喑的梦魇的时代。1966年9月2日深夜,在大上海的一个里弄里,著名的文学艺术翻译家傅雷和他的夫人朱梅馥女士丢下一封遗书,含恨地离开了这个让他们爱恨交加的世界,离开了那个远在英吉利海峡让这对伉俪魂牵梦绕的海外游子傅聪。
在时代大潮的风口浪尖,一代大师生不能报效祖国,死不能含笑九泉。
因为“所谓反党罪证(一面小镜子和一张褪色的旧画报)是从我们家里搜出的,百口莫辩……”①,傅雷夫妇“不堪凌辱,一怒而死”(傅雷好友、著名文学家施蛰存语)用生命的尊严捍卫了他们刚直不阿的气节和玉洁冰清的人格情操。
每每读到这里,我的心中总是涌起一股莫名的隐痛、悲凉和震颤。
但更让我心灵震颤的是“一位与傅雷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的年轻女子,自幼爱好文学、音乐和美术……她为傅雷先生流畅老练的译笔和深厚的文学功底倾倒备至”②,当她偶然得知傅雷夫妇惨遭迫害、愤然弃世的消息后,“一股不平之情正义之感,油然而生,她下决心要把傅雷夫妇的骨灰保留下来。她瞒过了父母,躲开了周围的耳目,开始了一系列秘密而冒险的行动。她戴着一个大口罩,自称是傅雷先生的‘干女儿’,来到万国殡仪馆,以极其真挚的感情与口吻,说动了那里的有关人员,取出了傅雷夫妇的骨灰。”③并安放在永安公墓。
更让人感叹的是,“她觉得,保存下了骨灰,仍不能使傅雷夫妇瞑目安息,因为,还有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在辱没着他们的英灵。于是,她向中央领导人写了一封信,报告了傅雷夫妇惨死的经过。”④她怎么又会预料到,她的信不幸落到了“四人帮”爪牙的手中,她也因此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而锒铛入狱。那时年近三十的她在世人的白眼和指责中寂寞冷清地艰难度日,但她为能无怨无悔地给傅雷夫妇做点她能够做的事而感到心安平静。她的父母在得知详情后,赞许了女儿行为。
野蛮的政治暴力固然可以摧毁一代大师柔弱的躯体,但永远摧毁不了大师不朽的精神和他在钟情于艺术的人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在那个充斥着司空见惯的欺诈和愚昧的荒谬年代,趋炎附势是势利小人的家常便饭,卖友求荣是投机分子的敲门砖,同胞相残是政治舞台上屡演不衰的闹剧。正如诗人纪宇发自内心的呻吟:“夫妻反目,成为对立的两派,枕边风也要过阶级斗争之筛;告密者,昧着良心把别人出卖,阴谋家埋下地雷引朋友去踩。”这位与傅雷夫妇非亲非故的弱不禁风的女子,这位具有优雅的气质、优良的文化教养的义薄云天的年巾帼,“如此勇敢,如此高义,足以使一些软骨、势力的须眉男子愧赧汗颜”⑤。据说在《傅雷传》付梓之际,传记作者金梅先生透露,这个早已不再年轻的女工也不愿披露自己的真是姓名,也不需求先生次子傅聪时过境迁对她物质上的感激,更不希望把自己的名字载入传记。
她——当年那个读着傅雷先生煌煌译著《约翰·克里斯多夫》《贝多芬传》长大的年轻侠女,是一朵傲放在历史荆棘丛中卓尔不群的美丽优雅、善良纯真的小花!
这朵优雅美丽、善良纯真的小花,播种在对艺术潜心迷恋和执着追求的肥沃土地,更绽放在对傅雷先生胸存忧患、认真入世、多才多艺、博大精深,为人刚直不阿,治学一丝不苟的钦敬的精神家园。
傅雷走了,他的人格、气节和精神定格在世人记忆的深处,让人们深深沉醉,唏嘘嗟叹,久久回味;但是我们更不能忘记那个不留名姓、默默无闻的善良年轻侠女。是她,让我们这些后来人还拥有着到先生墓前拜谒凭吊的机会。
生活中,有些美景注定要被自然的风霜侵蚀,有些事情注定要在记忆的年轮褪色,有些身影注定要淡出人们视野,但是,有些隐藏在历史帷幕后的瘦小的身影扛着的却是一颗清洁的头颅,譬如这位平凡而又伟大的年轻侠女。
她,是躲在历史的荆棘丛中傲然独放、暗香悠悠的清洁无比的小花!

①《傅雷遗书》,出自《傅雷家书》(第三版增补本)第437页。
②③《傅雷传》(金梅著,湖南文艺出版社)第325页。
④《傅雷传》(金梅著,湖南文艺出版社)第326页。
⑤《文化烈士风范长存》作者余开伟,原载《文学自由谈》1994年第2期。
(2010年04月27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