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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历时八月,新房终于装修完毕。打电话邀请父母上来小坐,父亲很爽直的答应了,问我还需要带点什么乡产。我思前想后,告诉他其他都不必要,就是很想吃他的炒米线。父亲为人憨直,暴躁,小时候我和姐姐都害怕他。考试成
历时八月,新房终于装修完毕。打电话邀请父母上来小坐,父亲很爽直的答应了,问我还需要带点什么乡产。我思前想后,告诉他其他都不必要,就是很想吃他的炒米线。
父亲为人憨直,暴躁,小时候我和姐姐都害怕他。考试成绩不理想,他要打。回家晚了,他要打。犯一点小错,他就挥动巴掌。姐姐自小性格刚烈,和他争执,激烈处砸锅摔碗,家里一片狼籍。到我五年级时,父亲忽然敛起脾气,态度温和起来。随后,他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时常成为被数落对象。到我们都在外拼搏,却往往会想到父亲:他的天真善良,孩子般的心灵。
父亲贪玩。母亲给他取了个雅号“老顽童”,是比较妥切的。对于父亲来说,外面的空气永远比家里新鲜,新奇的玩意儿也多。即使在总共只有一条街的小镇上,他也能玩得不亦乐乎。父亲玩的方式,就是沿街道两边的商店一路闲聊。镇上的人不少都认得父亲。他又喜欢看热闹,偶尔还会对弱者拔刀相助,有点英雄侠士的气慨。不过这份气慨没给父亲带来多少好运:一回看见有人被当街暴打,父亲上前制止,结果和别人扭作一团。花医药费不说,还被领导批评警告一次。被“救助”者一言不发,仿佛事不关己。父亲很气愤,捂着青肿的眼睛发誓“再也不管闲事了。”然而病愈后,他照样四处溜达,“见义勇为。”
父亲生了副热心肠。年轻时他身富力强,一餐饭吃三大碗,有使不完的劲。邻居们都喜欢喊他搬米扛煤。父亲二话不说,撸起衣袖,扛着东西蹬蹬直上五楼,脸不红,气不喘。再把货物往人家门前一搁,叫一声“大米(煤气)运来了。”声若洪钟。邻居笑盈盈地开门道谢,父亲说:
“有事仅管叫我。”
嘿,他把自己当成公众劳力了。父亲还很得意,仿佛他的力气就是大家储存在山洞的本钱,谁想用都可以随意支取。有两次不幸闪了腰或磕到脚,母亲拿红花油替他按摩,父亲趴在床上听戏曲,很惬意的样子。母亲免不得埋怨,说他不顾身体,对外人总是比对家里更尽心。
母亲的埋怨是有道理的。父亲成天向往窜,回家的时刻表安排为吃饭和睡觉。我们回家,总看见母亲一面带着姐姐的孩子,一面清理家务,还要配菜做饭——我们同情母亲,对父亲提出抗议。父亲说:
“我操劳了大半辈子,还不能轻松轻松?”
父亲振振有词。他也有他的理由:母亲曾经献身于工作,经常披星戴月地忙碌,家里所有都丢给父亲。那会儿父亲要上班,要给我们做饭洗衣,还要负责种植山上的蔬菜。劳累可想而知。——再说,以父亲贪玩的个性,怎么能在家呆得住呢?
我对父亲印象最深刻的记忆:一是他冤枉我丢了他的钢笔,后来却在他的衣袋里找到了。父亲向我道歉,我当时趴在日记本上哭得昏天暗地,父亲轻轻推门进来,局促地站在我的背后,脸色难看。他说对不起爸爸错怪你了。声音压得极低。我心里怨愤,不愿搭理他,他长叹一气,出去炒菜了。
还有一个细节,至今对我影响颇深。那是中考前期,我们昼夜不分地备战,觉得时间紧迫,满眼ABC横轴纵轴,甚至短短的几小时睡眠里也是不停地测试。那天吃完饭,我正要缩回房间复习,父亲说:
“霞霞,一会陪爸爸去散步吧。”
我抬眼看他,犹疑着答应。我陪父亲行走在江堤,初夏时分,垂柳依依,和旭的风从脸庞拂过。父亲的步伐缓慢,和我随意聊着学习之外的话题。我们沿着江堤荡了一圈,父亲说想念姐姐。这是头一次,他在我面前显露出柔软的一面。他说姐姐只身在外,肯定生活艰苦,这时要高考了,也不知道营养能不能跟上。我仰脸望着父亲,他的神态是温柔的,夕阳淡金的光芒播洒在他脸上,父亲忽然有了一种朦胧的美。他眺望着江流,回过神来摸着我的脑勺说:
“就当平时考试,不要逼得自己太紧。”
后来我顺利考上中专,姐姐也如意到北京读大学。偶尔我想,这和父亲那天的宽慰肯定是有关联的。他用他的“不介意”,为我抚去焦躁,从而能更安静地学习。
临行前,父亲做了满桌丰盛的菜肴。父亲说:
“我老了。送你们出去读书,也算尽到职责了。毕业以后,一切都靠你们自己。”
父亲的语气有一点沧凉的无奈,我想是因为他心底系着的牵挂。到杭州后,父亲打电话给我,总叹息着说,家里少了你们俩姐妹,一下子冷清多了。父亲不习惯这种冷清,即便最初他和姐姐的对峙,也好过于让他和母亲俩人面面相觑。父亲说:
“以前你们在家,菜总是不够吃。现在倒好,剩下一大盘。”
其时我十七八岁,青春灿烂,不能更深地体会到父亲言下的孤独。我和父亲调笑着说,那正巧,免得我们老惹你生气,吹胡子瞪眼睛的。
再后来,我们毕业了。每年回一两次家乡。父亲会像孩子般地开怀,和我们絮絮叨叨,说他的偏头痛,高血压。并一年复一年地强调我们长大了,他的职责已尽。我和姐姐彼此交换眼神,会心一笑。我们毕业,成家,生孩子,父亲都这么说,但他的职责仿佛一直需要延续下来,直至我们的后代。
母亲对父亲的不满,除了贪玩,还有抽烟。原本父亲是不吸烟的,被朋友教唆着学习,结果数十年下来,积习成瘾。为了父亲戒烟,母亲想尽一切办法却于事无补。母亲甚至当着父亲的面也吸烟——被呛得泪水涟涟。母亲极端的方式引起父亲的恐慌,生怕母亲变成和他一样的烟民。
“我是没办法,戒不掉。你一个女人家,抽什么烟?”
我给父亲搜集剪报,医生的建议和戒烟工具。父亲将之束之高阁,父亲有一个强硬的可笑理由:他哪一天不想抽烟=身体不好。言下之意,现在能见他吞云吐雾,证明他还是康健的。我们对父亲顽固的烟瘾实在无话可讲,他的悖论虽然荒谬,但恶习难改,我们也只好由他。
父亲吝啬。从小到大,我们的蔬菜是自己种的,水果是自己摘的,衣服是阿姨穿剩下来的,柴米油盐是单位分配的。过年时的年货水果,父亲也要藏得牢实。比如单位年前发一箱桔子,他会要求我和姐姐将桔子只只用卫生纸包扎好,在纸箱底摊上松针,然后把整箱桔子都放在大衣橱顶我们够不着的地方。只有到了过年,父亲才会将整箱的桔子苹果从家中四散的角落里戏法似地变出来,这时候我和姐姐就觉得分外开心。
父亲帮我们保管压岁钱。说用来交学杂费和赞助费。我们从来没有零用,要买东西,只能靠自己赚取“奖金。”(我们班级各学科都设置了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