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开满大地

“人在江湖啊！”你叹息一声，回头一瞥。刹那间我看见你风尘满面，憔悴孤独。谁听见了你弹剑而歌，谁看见了你无边的荒野。
原来我一直看到的那个人也是你。
他走在茫茫的雪野中，风呼啸着袭过来又袭过去。雪一直都在下，无休无止，漫天皆白。树藏在雪里，不肯披上绿色，鸟躲在雪里，一声不吱。
你一个人，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没漆的雪里刚刚拔出的一只脚，立即又踩了下去。你停不下来。
偶尔你回头看了一眼，酸痛中带着无限留恋。你在看什么，是不是想起了那座花园？那座神奇的花园，百花盛开，蜂飞蝶舞，溪流潺潺，芳香阵阵。所有的亭台楼阁都是用白水晶、红玛瑙、绿翡翠和蓝宝石砌成的。花园里永远都是春天。
那时候我们在光里玩儿，我们的身体是透明的，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或者说是耳朵，反正都一样。我们把花香放在嘴里嚼，看见树稍上的声音，象鸟雀似地跳，水波似地流，听见满树苹果花唧唧喳喳地笑闹。
那时你的眼睛透澈而清亮，比我的大也比我的多。又好象你全身上下就是一只硕大透明的眼睛，看到自己，也看懂一切。
后来我们驾着雪花降落，雪把你我都冻晕了。如今你的脚步是这样沉重，每走一步都感到疼痛。是不是因为你落的那片雪野，雪下得更深更厚？还是因为你太聪明了，不象我这么傻，除了玩儿什么也不懂。
你说，岁月的大雪已将花园深深埋葬，它们纷纷扬扬地跟在身后，每走一步，就填满一步，把所有的脚印都掩住了。你说你站在时光的这头，找不到回去的路。
你又累又伤心，我听见你哭了。
也许是因为我摔得没有你重，所以我依稀恍惚记得些什么。让我告诉你，花园不在回去的路上，也不在前面的路上，它不在雪的尽头。
岁月的大雪只是一场错觉。
花园仍在那里。大雪找不到它，也就落不到那里。
花园在我们眼睛的上方。
你只要停下来，什么也别想，静静地歇一歇，朝上看，再朝上看，跟光玩一会儿。不要以为光只在太阳下、月亮下、星光下和灯烛里。光无处不在。哪怕你身处暗室，只要你用心看，还是能看到它。
你用心看。什么也别想。你累了，需要歇一会儿。
当你终于感到额头一片宽阔清凉时，你会看到另一个世界。没有泥泞，芳香透明的云朵，遍地盛开，美妙动人的音乐在空中汩汩流淌。
那是我们将要回去的世界。
现在，休息一会，继续跋涉。找到雪浅的地方，你就开始打造天梯吧。
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到家的。那时，你会认出我来。你也会记起，你原来是谁。

2007-11-1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