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

我记忆中的五瓣桃花朵，虽然像雪花娇弱孱孱略带些许的苍白，但开时云蒸霞蔚如火如荼灿烂一片楚楚动人美不胜收。它发于早春，在二月开花，有红、白、粉红、深红之殊，花期十天。《诗经》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美丽诗句。古人说它“争开不待叶，千朵秾芳倚树斜，占断春光，不是凡花数”。
晋代陶渊明曾经作《桃花源记》，虚构了仙境“世外桃源”这样的乐土。而中国大地上的植桃盛地则比比皆是，有苏州的桃花坞，西湖的栖霞岭，古田的桃坞、桃湖，五台山的桃源洞，华盖山的桃花圃，黄山的桃花峰等，足见桃花为人之所爱已经达到盛况空前的境地。
传说武则天当时也有咏诗“它年我若为青帝，报教桃花一处开”可见桃花的大名是古今认同独领风骚数千年。更有唐人崔护一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把对桃花的喜爱写得栩栩如生明媚可人流连不舍跃然纸上，也把良辰美景萍水相逢一见钟情的爱情勾勒得入木三分，使人心驰神往；还有“桃李芬芳满天下”是多么美妙神奇绵延不绝的宜人画卷，我认为这才是桃红又见一年春的本意。
真正体会桃花在生命中的含义却在中学时。那时，同班有一女孩，我们情投意合不分彼此，有许多少女悄悄话，大人常常笑我们是双胞胎粘在一起。14岁那年的端午节划龙船，沿河两岸人山人海挤的密不透风，我们恰好坐在一株柳树下，偏偏有大桃枝从院墙翻出碰头，挂着密密的鸡蛋大小的青桃果子，她顺手摘下几个桃子给我，我连说：“可惜了”。她笑笑：“不可惜。因为它们不甜是酸的，不然早被人摘光了”。奇怪，桃子怎么会是酸的？好象至多是无味的。我无法相信她说的这些，顾不上桃毛耠喉，咬了一口，果真如此，又酸又苦，我吃过毛桃、水蜜桃、李光桃、黄桃、蟠桃、脆桃、樱桃，只有樱桃有些酸，可没苦的呀。一时兴起，非拉着她进去要看看桃树长的地方，原来那里正是她家后院墙的门外，桃树竟长在几米厚厚的二碳渣堆上，轻抚桃树真是让人哑口难言欲哭无泪感慨万千。她告诉我：“那是一株拣的枝条顺便栽在墙下，没有施肥培过土打叉枝，也很少浇水管理它，但它却长大了，开花了，年年结果都是酸的，连小偷都不要。”回到原位坐下，把玩着手中的青桃，心里变得涩涩的，印象深刻它的果，该是甜蜜清香入口即化留涎梦中的啊，望着她沉思了半天道：“怪不得你姓桃（陶）！”她开心地笑了接着说：“所以呀取名叫芳，因为桃花是香的，桃子是青的。”对呀，芬芳是香、芳草是青绿，“原来如此！”见我不语她推我一下又道：“好了，把桃丢了，明年来赏桃花，桃不好吃花可好看呢。嗨！快看，现在划龙船了。”至此，心中结下了桃花的情缘，希望看看春天的它是什么样子。
第二年春特别记着去见那桃树，只见花繁如血，不似从前见过的颜色淡红、粉红或深红。生命如花，如花的生命应该是灿烂鲜亮的，这血色的花朵仿佛是顽强的在证明着什么，那么的触目惊心，在沿河一带的花阵里别具一格摄人心魄。这也是我们最后在一起看的桃花，大概有了上次的戏言，她的脸不时的和眼前的桃花重叠令我觉得扑朔迷离恍如梦境。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了白居易的“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句子；或者是李白“偶蒙春风荣，生此艳阳质，岂无佳人色，但恐花不实，宛转龙火风，零落早相失”的诗之故吧——弄不懂同样是一个唐朝，唐明皇曾经用它誉杨贵妃“此花尤能助娇态也”，却偏又称它“亦能销恨”？好个冤大头，就因为有了特定的环境，加之诸如名剧《桃花扇》的李香君“血染桃花扇”和名著《红楼梦》的黛玉葬花，好端端的花儿怎能都带着郁郁的离别之恨，从此和悲情连在一起？？？默默念着此情此景真正的令人郁闷起来。
不久友人的母亲生病瘫痪了，她的父亲在郊区工作早出晚归，还有一个刚刚读一年级的弟弟，她用柔弱的肩膀承担起护理的重任。每天，洗漱更衣、煎药煨烫、输液按摩、蒸熏烘烤、翻身透风、吃喝拉撒样样具全。都说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女谁见了，不知道那六年是怎么过了的，豆蔻年华的少女做着枯燥的琐事，日复日，年复年，没有节假星期，2100多天里母亲没有生一个褥疮长一粒痱子，甚至长胖了，而她的健康却一点点的消失了。她放弃了考上公安警校的自由，放弃了青梅竹马的爱情幸福，只保留了亲情和友情，可亲情和友情却挽救不了她的健康，她用像踩在棉花一样软的双脚走完了21年的青春岁月。而她走的时候偏巧又是端午节划龙船，我来到分别了六年多的已经枯萎的桃树下，泪眼相执系上一朵白花，阿婆告诉我：“这树六年不开花结果了，现在终于枯死了”。当年的柳树仍然婀娜多姿在风中摇曳，墙院上却没有了青青桃果缀枝碰头，往事堪忆却无人再能话衷肠，人面桃花皆不见，低回首千种思量只有满眼东逝水。“桃之夭夭，绿柳依依！”喃喃自语满眶的泪悄然落下，颤抖的心痛如波浪滚滚而来。
春来春去花何辜，古意诗词俱遣恨！
时光荏苒，转眼过了二十多年，年年的桃花中看见的是友人英年早逝的花靥，留下的是岁岁花同人不同撒上枝头见血痕的惆怅清泪，这才体会到挥之不去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不是文人墨客的无病呻吟，而是实在的切肤之痛令人难以忘怀。都说花开花谢是生命的轮回，我也愿相信“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超脱境界，只有这样才会有连绵不绝的诗情画意延续人类的历史。
望断碧空，冥想在遥远的天国里，在那里春不老花不谢，没有岁月枯荣的遗憾。仙袂飘飘的队列中有友人灼灼其华的美姿，莲步慢移九天玄宇长袖轻舒，俯首邀花散落清香无数沉醉人间千山万水，铺开红尘繁华天涯古道芳草凄凄碧掩翠庐……
青春如梦，年华如歌。人过境迁，变化的是心情，在广漠的岁月中生活还在继续，伴着花香和依依的挂念让我们踏歌而行，领略人生变幻莫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