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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前几天去看望了两位病人。一位是看过八旬的姨娘,电话里她音息浅薄,见到后面容憔悴。她说刚刚出院不久,春节过后又去住过4次院了。“我咋死不了啊!”她感叹。我心里也想,如此受罪,果是生不如死。有些恶毒,实则
前几天去看望了两位病人。一位是看过八旬的姨娘,电话里她音息浅薄,见到后面容憔悴。她说刚刚出院不久,春节过后又去住过4次院了。“我咋死不了啊!”她感叹。我心里也想,如此受罪,果是生不如死。有些恶毒,实则恶毒的不是我。我是由悲生怜,生恨;怜人,恨病,恨“久病床前无人顾”。她独自在显得有些清冷的房子里呆着,说是自己可以做饭,能吃得上。我看桌上几上布满浅浅的灰尘,跟久未人住的地方差不多。一辈子要强的姨娘,嘴上仍然要强:能行,他们都忙,我自己照顾自己。我说你叫他们谁晚上来陪着你,有个事了好招呼一声。他有二男四女,四女都在城里不远。“他们叫我过去,我不能去。”姨娘是清醒的,去了女儿家,有个好歹的不好办。“我叫你二姐来跟我住,她说害怕。”姨娘不是不想有子女在侧,而是子女们两个儿子在乡下,4个女儿没有谁过来。我的表兄弟姐妹们本来都是孝顺的,但是她的心脏病好些年了,经常住院出院的,大家也难免不在乎了。“这次又差一点过去,到医院又活过来了。”姨娘平淡地像是说别人的事。“那晚上我感觉不行,身体不能动弹。我想可能完了,挣扎着爬到茶几那儿吃了救心丹,又摸着给小丫头打了电话。又想怎么开开门?又爬到门口,扶着沙发起来开了门。他们来得快,把我抱下楼到医院。在医院里我醒来后一边不能动,我也不知道我的左手。我看着左手想,这是什么啊,有些疙瘩,就用能动的右手慢慢拿起这只手往脸上来模,这才知道,原来是我的手啊。”听着姨娘的叙述感叹生命的顽强,感叹生命的煎熬。现在的姨娘仅仅就是活着了,为了活着而活着。对于衰朽之年的重病之人,没有什么比身边无人照看更不好过的。这些表姐妹兄弟们,你们谁都不想想,假若某一天姨娘不在了,你们会不会有遗憾?
我说你这样不行啊,饭都吃不上,喝口水都不得,怎么行。姨娘还是说她行,但显然不怎么坚决了。她说她过些日子也想回乡下去。我这说这样也好,到乡下有人照顾,比一个人在这里好。我拿出些钱来留下,姨娘又推辞:总花你的钱,怎么好。我说母亲走了,您跟妈妈一样,有什么好不好的。您再坚持着好好活着,等我下次再来看。姨娘就泪花闪烁。我赶忙告辞,我怕我越呆越会伤心。楼外狂风呼啸,沙尘弥漫。我想姨娘这个身体,恐怕时日越来越少了。看一次少一次,有机会来一下,心里的遗憾总能少些。
有时候花钱得到的是心里的平安,和合。有些东西等到没有机会了,想花钱也得不到。
又赶往市医院6楼看望了表姐夫。他躺在床上,面容清癯。原来有名的胖子,现在说每天要减一斤。表姐在侧伺候。肝癌,已经转移,背、腿都开始疼。用吗啡止疼。姐姐说你怎么知道了,咋找来了。我说来办事,偶尔听说姐夫病了,顺便来看看。当然不能说专程来看,免得让姐夫以为他病重到不治。但以姐夫的聪明,我想他一定是都想到了的。表姐说这回是粉碎性腰椎骨折,姐夫说这都是肝的上的事。看来,大家编造一套“合理”病况,也瞒不了他。他说很疼,受不了。我说总会好起来的。话只能这样说,但病人和看病人的人都明白,只是时间长短。病人总会有些幻想,希望有奇迹;看病人的人也会这样想,但更客观些,知道有些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表姐夫是从乡下文书到乡上秘书后来成为县里的局长书记,一步步从基层成长起来的。从小我就知道大家都说他的聪明。他跟表姐的婚姻是当舅舅的父亲亲自介绍的。我小时候记忆里还有他们结婚的场景。过去的记忆除了大人的评说,还有某年我在大队部住的时候,他晚上参加“革命派”的活动,太晚了没有回家,跟我钻过一个被窝。之后就是他在乡上当秘书,我招工的时候年龄不足,他帮忙改成满18岁。离开家乡好些年在城里路边见过他几次,春节他和表姐来家里看父母遇见几次。他总保持一付弥勒佛样矮矮胖胖的模样,满面笑容,说话带种方言明显的干部语气,条理清晰。早几年听说他去北京做心脏手术成功。前年听说他儿子车祸别人都让放弃他坚持不放弃终于等着醒来有了知觉能下地活动,但生活还无法自理,都是他们夫妇照看,就感叹父母伟大,无人能及。那次路遇他们的大女儿,说起哥哥车祸救治到是一肚子牢骚:救是救过来了,性格变得怪异,媳妇不管,只有娘老子负担,将来可咋办!
人生矛盾重重。谁都可以放弃,只有父母不可能放弃儿女。活着与死亡,孰好孰坏?受罪的、谈不上生活质量的活着确实生不如死。
进病房姐夫刚说好一些,马上就说有些烧,又说腿疼。四表哥来看,问吃药了吧,表姐说吃了。姐夫已经抿住嘴不说话,不时“嘘”地出一口气。我看出他有些难过。他的当局长的弟弟来了,他又打起精神来。说家里做棺材,明天要“隆梆”,又撑着拿出点干部的口气来说怎么考虑的,适应习俗,简单办办等等。当他一段讲完后,趁他喘息的时候,我放下些钱后和表哥告辞出来。下楼的时候表哥跟我介绍,这次病与姐夫性急有关系。本来肝病一下不要命,去年姐夫去北京,人家介绍“干扰素”治疗,他打了3个月,想把病控制得更好,结果出了问题。“他春节时还说,理想是再活上两年,凑个整数。现在看样子实现不了了。”
在医院门口与表哥分手。城市夜空里灯光闪烁,看不到星光。马路上车流不息,一处机关门前音乐铿锵,一些人翩翩起舞。想起一天内看过的两位亲人病号,心里五味杂陈。

2012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