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

我以为我不会再走这段路了，三年又三年，重复这段路曾经走得好辛苦。无论留得再近，也终究不会是我想要的梦境，无论走得再远，也抵达不了我想要的永远。
人家说指南针，说明南方有的是希望和光明，而为什么我却不知道这样一路向南该是怎么的企图。
汽车穿过那个路口的时候，忽然间就想起六年前，自己曾经站在那个站牌下无助失措的样子，那一段卑微岁月在无风夜里的阵阵呻吟，像极了我们对未来固执而无知的单恋。多少年前，自己还是那个自卑的独自离家的孩子，而今心底的那片荒野早已驻成一座苍劲的森林。路口上那些已然开学的孩子，校服上那些青春的代码熠熠闪光，好像涂抹的那片葱茏就该是青春最美好的纪念。在我们脱去校服的刹那却已然发现，那片骄傲留下的印记早已挥霍，而今能够记忆的竟是童年深处的青石向晚。一路地路过，又是我正在远逝的年少时光，那样得鲜明、疼痛，又感伤无助。是到这一刻，我才看清了，自己一路行走奔波，却始终不肯驻足回首那段岁月的原因。
而今我却还必须去承担那一路向南的执着，方知这段桎梏所应付出的艰辛。
六年前的晚上是那样趴在宿舍的床头，借着窗台的那扇开口，小心地张望外头，细数那段路灯下埋葬的来时的路。总以为那段离家的路很远很远，远到路灯熄灭的刹那就不知年少的那份愁绪该如何寄托。而那样的青涩时光，却是夜夜执着。直至那冷清辉爬过校园的角落，终于看清校门口那座永不喷泉的假山，那栋宿舍楼前的图书楼里也有躲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的乡愁…再后来的晚上，去食堂阑珊地买个热包子，就飞快地赶在宿舍楼关门前的片刻飞奔而至，然后听着那铁门咚的一声，如获至宝。总以为那孩提的伤情已然封存，却不知那份哀愁仍旧是躲在窗台外的月光，再打开时，蓦然又看见那个小小的等家的身影在铺满一地的月光下，仓皇出逃。
那些难以启齿的柔弱，在孤单的夜里慢慢滑落，时光的氤氲，却是不再听人诉说。那些周五的晚上，做完最后一道周末作业，兴奋地拉着同学逃也似地奔出教室，满载着即将回家的喜悦，这一跑就是六年。彼时，已归的故乡月满山岗，那份最单纯的思念竟是遗落在了千里之外的他山之夜。
多少年前，那一句我不会忘了你，还会不会是心底最清澈的回溯。那段一起在宿舍拿着脸盆当椅子的岁月也早已滑落，以及最后的那个夏天，最后的那句再见，最后还停留在同学录上以为不会风干的字迹。这样的青春我们又是打马而过。这个世界并未给我们留下任何承诺，我们的那点悲伤有算得了什么。在那个句号出现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会变成将就。只是我不愿意将就。
末路尽头，那曾经以为的骄傲不过是哗众的小丑，在那所谓青春的灯光下愚蠢地恬噪，我们高呼美好的未来，却不曾想那过去的竟是禁不起半点的纪念。这样生命的路口，又是谁来为我们参谋。我已经学不会，走过一程再去明确想要的是什么。那段尚未老去的年华依然苍老着时光的断裂，以及记忆深处那繁复的忧欢。偶然间再读起简嫃那段四月裂帛时的话，竟又是泪流满面。
于市井。爱不归。细数青春。伤几回。
多少年了，选择这样明眸皓齿地微笑，只是生命倘若给我快乐与痛苦的天平，我宁愿选择两者都不触摸。那些小心翼翼不让思念满溢的日日夜夜终究是不再回来了，所有疼痛的沙铄都会随着时间的催磨而在眼角里温润出珍珠。
只是那一段仓皇而又急于离去的青春，又是谁悄悄弄疼了它。
人家说九九归一，是不是我在这段路重复走九遍，就可以寻回那曾经的温暖过往。这段路不会是我的，为什么我还必须坚定那一路向南得温情。我还不知道那座城市是否也有草长莺飞的传说，只是但愿这一路向南的虔诚不会再错位时光的惨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