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往天国的信

爹爹：
我不知道这封信写完了之后该寄往何方。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你，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与你谈天和玩笑了。你离开我，已经整整的11个星期——77天。这77天，我没有一刻不在思念你，没有一个晚上能够安静地入睡。在人群中，即使我的眼中没有泪，我的心也是一直在哭泣的。
今天早上，你终于肯到我的梦中来了。这些天来，我是多么渴望能在梦中与你相见啊。你去了慧兰的梦里，去了美丽姐的梦里，却独独没有在我的梦中出现过。就在今天早上，我又看到了你从前的样子。在地上走，坐下来与我说话，我还与你开了个没大没小的玩笑。后来，你躺下了，我也躺在你身边，往右面一侧脸就能看到你，于是我伸出右手去握你的左手，我用力，你也用力，就像是生离死别的时刻里，我们都不舍得分开的那种。然后喉咙里就堵得很，我开始大声地喊：爸——！爸——！醒来时，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昨天一个晚上没睡，在早晨这短短的睡眠中，我们又经历了一次死别的痛楚。爹爹，如果你能够，你为什么不肯多停留一刻，让我们多些相守的欢乐和温暖呢？
明天又是周五。11期，在家乡的习俗中，不该再去上坟了。中午与雅洁通电话，我说我还想去坟上看看你。奇怪的是，雅洁也在昨天晚上见到了你。爹爹，你莫不是因为这习俗，知道我们不去看你，所以才到我们的梦中来相见？明天下午单位里有个会，虽然此刻刚刚结束了夜班，但我还是想早点起床，到荒草萋萋的偏坡岭去，在你的坟前静静地坐一会。不过两个多月，那里已经长满了艾蒿和旺根草。把你安顿在这样荒芜的地方，我真的很心疼。
爹爹，这两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四川地震了，比1976年唐山的地震还惨。这些天里，一方面因为地震的灾难而难过，另一方面因为地震而想起你，于是愈发伤感。32年前，唐山地震后，你在村里指挥家家户户搭帐篷，为大家分发救济粮和衣裳，还带着人去唐山救灾。那些梦魇一样的日子里，你不独是我们家的主心骨，也是全村人的主心骨。可是现在，现在你在那丛草下，睡着，再也不醒了。
上个周六是父亲节。那天晚报有一组策划，其中我怀念你的文章发了整整一个版面。从前我发表的文章，你总是很仔细地读，只是这篇专门写给你的文字，你再也见不到了。许多朋友读出那里面的忧伤，于是纷纷安慰我。宏玲甚至哭着跑到我的办公室里，因为她太了解我，太了解我对你的依恋与爱。无论怎样的言语，都没用的。在很深很深的痛楚中，没有任何安慰能产生力量。爹爹，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这样，我也不想，可是我没办法，也许只有时间才能让那疼痛的伤口平复吧。
刚才我打开电子相册看了下，里面存有许多你的照片。爹爹，从你离开后，我一直没有勇气面对面地看你。我觉得心破碎得经不住任何波动了。鼠标点在照片上，时间清晰可见——去年2月20日，我倚在你的肩膀上留了张影，身后是春节里的大红对联，你的精神是那样矍铄；4月14日，后院杏花开得正好，于是我拉着你在那里照相；去年5月27日，我带你和老妈还有秋硕、修齐去山海关，你走不动，我们就开着车在山海关的街上慢慢地转……还有你打麻将的照片，逗孩子的照片，都记录着我们全家曾经的幸福与快乐。而今年，什么都不在了。我的爹爹，我的欢乐，我的牵挂和依恋——只有思念，在我的心中疯长，把所有幸福和温馨都掩埋了。每次回家，触物生情，看到那里都有你的痕迹在，于是心里便疼得不行。可是我不能在妈面前流泪，我知道，我们都假装着坚强，为的是不让彼此更加难过。
爹爹，我为你念了49天的地藏箴言。你是个唯物论者，但不要怪我。我也是。当我遍寻这个世界找不到你时，每天的诵念成了我的精神寄托。即使这样的诵念无济于事，我也愿意做。我不知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模样——假若真的存在的话。可是我愿意为我离去的爹爹做最后的努力，让你脱离开尘世的苦海，有个好一些的归宿。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还愿意做你的女儿，为你读书，为你理发，为你洗脚，为你酱牛肉，为你梳洗打扮，为你……为你开心。
爹爹，我是真的想你。
女儿
2008年6月20日2时1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