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散文 > 文章内容


导读:我的老家在漫川前店子,一个山清水秀却默默无闻的地方。虽说从十六岁考上县中算起,在县城生活已近三十年,远比在老家的时间长,但总觉得我就一直没离开过老家,至今仍固执地说着漫川话,认为一个漫川人操着一口他乡
我的老家在漫川前店子,一个山清水秀却默默无闻的地方。虽说从十六岁考上县中算起,在县城生活已近三十年,远比在老家的时间长,但总觉得我就一直没离开过老家,至今仍固执地说着漫川话,认为一个漫川人操着一口他乡话就是对故乡的背叛。
前店子离漫川街道大约四五里路,但我不喜欢漫川街道,那地儿那么窄,房那么矮,人那么讲究,相比之下,前店子天是那么开阔,地是那么广大,人是那么豪放随便。房子虽然旧点破点,却非常宽敞,也比街道的鸡窝一样的小房子强。小时候的漫川街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猪屎街,那时候街道人养猪,没地方修猪圈,就放养在大街上,猪粪也拉在大街上,又不及时清扫,让雨水一泡,屎尿流得到处都是。因为这个缘故,每次有人问我哪里人时,我总说是前店子人,避而不说是漫川人,虽然地球人都知道前店子人就漫川人。
要到前店子,从漫川街道下车后顺河逆流北上,到上街头拐过一个岩嘴,便可看到一片广阔的平地,让人豁然开朗,那就是我的老家前店子。尖尖的土岭脚下人烟稠密处就是前店子街道,东边的山脚下就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有一个好听地名字叫东湾。有一条五六米宽的笔直大路从李家湾一直伸到前店子街道,把平地切成了两半,那就是有名的中心路。路边生长着合抱粗的白杨树,走在大路上下学,树叶哗啦啦的鼓掌,是一件很惬意的事。路边有一个椭圆形的小土包,正位于大平地的中央,从乔家村龙嘴子和土岭分别伸出来两条小梁,正对着小山包,形成一副天然的双龙戏珠图,那个小山包我们叫作龙珠凸(读包),后来修大寨田的时候,把从乔家村伸出来的小梁给生生切断了。这片大块的平地足有两千多亩,为前店子、乔家村、纸房沟、漫川街道四个村分享,原因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地儿原是一片荒石滩,漫川公社组织各村劳力改河垫地,修渠引水,形成了如今鱼米飘香的大粮仓。劳动成果要与大家共享,根据各村出劳多少,按比例分得了一点土地。
最让我忘不了的,前店子是一个天然的大盆地,东南西北都被大山围着,中间的土地平展展的、肥囔囔的,我的祖辈世世代代地在这块土地上耕种劳作,繁衍生灭。每天一大早,太阳从东边的山头上冒出来,把新鲜的黄亮亮的阳光洒在西面的山上,劳累了一天后,又从西边的山头上沉下去。一条河流从北边的土岭背后拐出来,紧贴着盆底的边沿流过,从南边的山缝里溜出去。上面是一片四四方方的天,下面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地,四方是高高大大的山,我们就生活在这个大盒子里,没有人知道我们,也无需让人知道,世外桃源,怡然自乐。
在这块土地上生长着麦子、稻子、芝麻、绿豆、红薯、橘子,样样都好吃,样样都香喷喷的。耕地里物产丰富,山坡上却光秃秃的,除了短短的茅草,似乎啥也不长,割一捆茅草柴,要跑一二十里的山路,一大早出门,太阳落山才回来。不管咋样,贫瘠也好,富饶也罢,我还是喜欢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每一片树叶上都落下我的欢笑,河里的每一朵浪花上,都有我童年天真的畅想。在我的印象里,漫川山上有两样宝,一是橘子,一是龙须草,可是这些我的生产队里都没有。橘子虽然金贵,但当不得饭吃,小孩子嘴馋,自然去别人的园子里摘,大人却从不屑为之。龙须草却不一样,那可是农户人家买盐灌煤油和孩子学费的主要来源,夏秋全家老少去割别人山上的龙须草,冬春熬更守夜见缝插针搓草绳,成了前店子人的主要副业。最常去割草的地方是加班沟和纸房沟,那儿的草最长最好,看守的也最严,时常有人被捉,没收镰刀,罚款,扣人,押着游街,虽如此屡禁不绝,该割照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常把被捉的遭遇在人前宣讲。
前店子的蚊子又多又大,咬人一口,痛痒半天,这几乎成了当地人和外来人的共识。听父亲讲,前店子原来蚊子并不多,土岭脚下有一座庙,住着十殿阎王,庙里有前后两重殿堂,阎王晚上睡在后殿,让蚊子咬了一口,奇痒难忍,随手挥了一下,说都到前殿子去,结果一语成真,天下的蚊子没到前殿子而到了前店。那座庙后来了成了有名的前店子小学,我就在那个学校里读完了快乐的五年小学。庙前有一块空地,就是我们的操场,对面有一个戏楼,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每年过年都在操场上演电影,幕布就挂在戏楼上。其实在庙的后坡上有一个千佛洞,住着佛菩萨,蚊子也很多,但佛菩萨千百年来清幽如常,从不抱怨,自然也不造口业。那个千佛洞据说开凿于商周时期,当时周幽王遍访天下风水,得知前店子是一块福地,他日将出天子夺他的龙位,于是在土岭的穴位上凿一洞,破了这里的龙脉。小时候我常到千佛洞里玩,洞里的佛像身子还在,佛头全被捣毁;洞壁上密密麻麻的佛像依然完好,只是尺寸太小,年代太久,显得很模糊;洞顶上的彩画灿然,栩栩如生。如今再去看,连佛身也找不到了,彩画更不见了踪影,幸好有居士照看,供奉西方三圣,可是神像塑造得极其粗糙。
别看前店子穷,可历来是四周山里人向往的地方,女子想方设法要嫁到这里,男人先在外面拼死拼活挣钱,然后在这里买块地皮落户。因为这里离街道近,买东西方便,这里地势平,种麦子稻子,有米面吃。其实这里以前远不如山里,粮食少,饿死了不少人,好多女子为了活一条命,反而嫁给了山里人。在我记事起,家里的主粮不是白米细面,而是红薯洋芋,也不知道红薯怎么这么多,怎么就吃不完,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天三顿都是红薯,甚至连育秧池里的红薯母子也吃,连长了黑斑的红薯也吃,好多人吃了烂红薯拉肚子,有的险些丢了命。天底下当农民最可怜,地里种着粮食却从没吃饱过。干农活也不是好享受,尤其是三伏天割麦子,汗水顺着眉毛流进眼里和嘴里,辣得眼睛睁不开,吃在嘴里咸咸的,麦芒划过颈脖和胳膊大腿,横七竖八的血印子密布交错,让汗水一浸,那滋味别提多爽了,以致几十年后想起仍如初试。还有秋季割稻子,小孩子弯腰在地里一晌子,稍一伸直,那疼痛就像腰部被生生折断一样。
不管怎样,我一如既往地痴情于这个地方,毫无条件地喜欢这里的山川大地。我喜欢坐在金钱河边的石头上,望着河水哗哗作响;我喜欢站在土地岭的山坡上,望着龙珠凸边上的小磨坊和笔直的中心路出神;我喜欢钻进金灿灿的麦田里嗅着麦香,看到麦浪翻滚;我喜欢睡在门前的道场上,享受着娘摇着扇子为我赶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