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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尤其是像父亲这种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教书人,更是视借如偷一样打怵。头三天母亲就和父亲商量到邻队借粮,父亲总觉得没法向人家张嘴。怎奈本队按每人每天六俩棒子粒借给缺粮户,十天的
“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尤其是像父亲这种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教书人,更是视借如偷一样打怵。头三天母亲就和父亲商量到邻队借粮,父亲总觉得没法向人家张嘴。怎奈本队按每人每天六俩棒子粒借给缺粮户,十天的口粮对付七天就没有了。今天一家人整日未见粮影,这回再也拖不下去了。
天擦黑,父亲领着哥哥和我,爷儿三人像作贼似的挟着口袋走出了营庄。
临行之前,母亲反复嘱咐父亲到时候多说好话,人家借给咱是情不借是理。教给哥哥和我管队长叫三大爷、管会计叫大叔。要帮助父亲多说好话,实在不行就跪下,孩子家不算丢人,男儿膝下有黄金。一路上我像背台词一样反复背诵母亲白天单独教给我的话:“三大爷,上下营子都知道你心眼好。我们家下放农村没底子,爷爷快八十岁了身子有病不经克兑,我妹妹弟弟又小……”
两个营庄相距五里地,说话之间就到了。在农村,周围几个营子里谁家大门口冲哪儿开是不用现打听的。径直走到队长家大门口,大门虚掩着,父亲用手轻轻拍了几下听到屋里有人答话,爷儿仨迈步进院。
一个细高挑个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迎出来。父亲赶紧搭讪说:“三哥,正吃饭吧?”
打了照面之后对方才认出我们来,于是热情地说:“哎呀,是你们爷儿仨呀。稀客稀客,快快屋里请。”进屋一看,他们一家七口正在吃饭。吃得是发棒子面饼子,羊角葱沾酱。队长一边给父亲拿烟一边询问我们吃过没有,还吃不吃。父亲连忙回答:“吃过了,吃过了,你们快吃吧。”队长把饭桌往炕头推了一下给父亲空出一块地方坐下来,他才客气地说:“不合适啊,你们爷儿仨先怠一会儿,我马上就得。”
这时候我和哥哥就一遍又一遍地看四面的墙壁。表面上看我们是在观赏四壁的年画,实际上是在强行转移注意力。两个正在生长发育的孩子一天没见一粒粮食了,饿的两腿走路都发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人家香甜地吞食东西,其视觉、味觉、听觉都处于高度灵敏的状态中。说起来奇怪,你越是有意识压制这根神经,嗓子眼里就越不断地往上冒吐沫。吐沫含在嘴里迟迟不敢下咽,生怕人家听到笑话没出息。幸亏昏暗的小油灯模糊了他们一家人的视线,换上现在明亮的灯棍我俩可能一会儿也在屋里怠不了。二十年后在一次丰盛的宴席上听到朋友们抱怨“吃吗吗不香”,我便向大家讲了这次的经历和感受,可惜仅仅博得朋友们轻松地一笑。
队长吃饭的速度很快。撂下饭碗拿过烟袋拧了一锅烟沫,一边划火柴一边笑眯眯地问父亲:“大兄弟咋的,家里揭不开锅啦吧?”没等父亲回答他又感慨地说:“秀才出借,难开尊口,真难为你了。说个数吧。”
真是爽快人!微弱的油灯下,队长那慈祥的笑容一下就牢牢烙在了我的心坎上。
父亲沉思了一下很难为情地说:“三哥你看着安排吧,多少都行。你们队也二百多人呢。等秋天分了粮食……”
“往哪儿扯?”队长显得很生气似的打断了父亲的话说:“三哥没说叫你啥时还吧?到时候你有就还,你没有三哥还。”一句话说的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父亲憋了半天也没敢说借多少。还是队长说:“先借七十斤吧,吃没再来,省得黑灯瞎火不好背。”
当时我真想说我们爷儿仨一百七十斤也不怕沉,你就大点口拉吧。
找到会计和保管一说,两人都非常同情我们的家境。过秤时,会计又请求队长给他一个面子多借给十斤。这样就借给了我们八十斤。当时“八”字还没有走红,说起来我算沾“八”字光最早的人。
八十斤棒子粒帮助我们一家人度过了春荒,八十斤棒子粒成为了我终生难忘的大恩德。祖训曰:“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作骂名。”又曰:“滴水之恩,当涌泉答报。”多年来我一直寻找机会想要报答大爷、叔叔们的周济之恩,但我也深深知道,乡亲们帮助人是不图报答的,这个机会我一生恐怕也得不到。
借此机会,让我向关怀帮助我们的大爷、叔叔们深深地鞠个躬吧!

2001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