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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的故乡坐落在吕梁山的余脉里,那是一个人口不足二百的小山村,二十多年前,我离开那里的时候,没有丝毫依恋,也就从那时起,我便将自己依托给一个陌生的小城,我所在的小城人口不下十几万,在北方算得上繁华的小县

我的故乡坐落在吕梁山的余脉里,那是一个人口不足二百的小山村,二十多年前,我离开那里的时候,没有丝毫依恋,也就从那时起,我便将自己依托给一个陌生的小城,我所在的小城人口不下十几万,在北方算得上繁华的小县城了,二十年来,我始终努力地把自己融入这里,然而走在大街小巷,看着如河车流、如鲫人流,脑海里浮现的往往是百里之外的偏僻山村,我为他取名西贝山村。
七年前,我开始了网络写字,就在那时,键盘上移动的指尖就没离开过西贝山村,我将这些年来断断续续输入的文字命名“西贝山村系列散文”,说来也有二十万字了吧。
中国人的乡土意识大约与中国是一个“村庄大国”分不开吧。中国人的乡土意识,“家园意识”,“除了沉重的乡愁悲歌和苍凉的历史叹喟之外,还具有和乡土、亲人的紧密牵连的乡愁情结”。是的,那里有我们无法割舍的东西,包括物和人。有人说,往上追溯三代,每个都市人都生活在猪羊成群、蒿草遍地的乡村里。中国是一个快速发展的国家,尤其改革开放30年,许多农村人都实现了变成城市人的梦想,但他们并没有轻易被城市化,他们再也不用锄地耕作,他们的生活起居与山村的人们有着天壤差别,但“‘故乡’昭示‘一方水土一方人’的逻辑。一个人的身世和成长,必定追溯到那片形成其生命特征和精神基因的源头”。
我在故乡生活了十多年,在这十多年里,我经历了中国农村剧烈的变革——由集体到个体。农村集体生活是一个美好的回忆,大家一起劳作,一起聊天,甚至吃饭的时候也聚在一起,尽管有争争吵吵,但主旋律是和谐的。那时的家长里短,细微到谁家的猪嘴边有一撮红毛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大家的日子变成一家人的日子,那时候很穷,大家都一样,近乎没有差别,没有差别便没有比较,没有比较便不存在鄙视;鄙视的不是紧紧巴巴的日子,是人格,而人们穷得只剩下了人格,所以把人格变得极为珍惜,家不闭户,路不拾遗,在儿时的故乡并不是传奇。
我不是一个怀念主义者,更不是一个反对进步者,但我怀念的仅是农村集体化时的快乐和充实,随着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的土崩瓦解,人们的心也越来越个体化了,农村的公共场所很少见到聚会了,更不会有聚在一起吃饭的情景了,人们的生活水平出现了差别,你家吃肉,他家啃窝头,有了比较就有了差距,有了居高临下和低声下气,经济不平等造成了不和谐。改革开放时的清洁路面没有了,人们只管自家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公共事业大家管,其实是大家都不管,三个和尚没水吃的境况随处可见。
让我最痛心的还不是人心相离,而是故乡没有学校了。记忆里,家乡那边村村有学校,不管是行政村还是自然村,那怕只有百十口人的村子。我的小学生涯是在故乡度过的,学校是村里最好的房子,由于学生少,全校四个年级二十来个学生在一个教室,一个老师复式教学,大家一起朗读,一起习题,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能够流利地背诵四年级的课文,尽管并不认识几个字。初中以后,我去山外读书,每次回家,一听到朗朗地读书声心里就湿湿的,乡村的读书与县城的读书有别,区别在音调上,城里孩子读书音调单一,平铺直叙,村里的则不同,就像山路一样,曲曲折折,峰回路转,甚是好听。比如山里和城里的蝉鸣,城里的蝉鸣只是一唯拔高,高到顶巅戛然而止,似乎掉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了;山里的蝉鸣是可爱的、悦耳的、一波三折的、抑扬顿挫的。上了高中后,我回家就听不到悠扬的颂书声了。一问,才知道村里的小学被取缔了,合并到几里以外的村子里。山路崎岖、偏僻,真不敢想像六、七岁的孩子如何跑校。村里人没有法子,干脆领着孩子山外求学。
“城市摧枯拉朽,‘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城市是否摧枯拉朽暂且不论,故乡在沦陷是事实。记忆中的故乡永远生机勃勃,热热闹闹,如今回去,满眼荒凉景象,村里的老幼都走了,幼的求学,老的陪读;年轻力壮的忙于打工,下煤矿的下煤矿,跑运输的跑运输,村子死气沉沉,暮气蔼蔼,连狗猫也蹑无声息。我的故乡产核桃,往年的核桃树遍布四野,“老中青”相结合,如今老树枯了,中年树变老了,小树又没有接续起来,就像这村子一样,正在颓废下去。我曾在《西贝山村·序》里这样写道:西贝山村是远祖创建的,没有在我们的手中壮大,或许会在我们的后代手中颓败甚而灭亡。其实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人自古逐水而居,如今这个山村已没有水可吃了,人们吃水得跑几十里以外的地方汲取。为此不少人做了买水的生意,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煤造成的:因为有煤,大家都来抢,早些年私挖乱采没有限制,前些年打击力度又没跟上,导致水位下降,过去的井变枯了,先前的泉渗漏了。
每年清明上坟,我都会去外公外婆的坟冢烧香祭拜,外公的村子和我的村子是邻村,站在祖父母的坟头,可以望见那个村头,在我的印象里,那个村子就像太阳,周围村子是绕着它转的卫星,不仅因为村子大,尤其热闹,繁荣。如今那个太阳殒落了,它已迁到百里以外的地方,因为房子成了危房,村子成了荒村,如今还有些许老人守候着田禾和祖坟不肯离去,但村子事实上已不属于他们了。当初移村是村子身下的煤矿出钱移的,村子的所有权成了煤矿,前些日子听说人家要拆除变压器,刨去电线杆,目的是逼走村子里赖着不走的人们,怕一旦房子塌了砸死人招来麻烦。
中国人最讲叶落归根,许多在城市工作一辈子的人退休后都重新回到农村老家过平平淡淡、饲鸡养鹅的生活,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回老家死来啦!只有他们才深味这样一个道理:“人只有把根深深扎进生你养你的土地,只有把土地的色彩和气息珍埋在心底,故乡的诸多元素才能渗透到、吸收到血液和骨骼之中,你的生命和人生之树才能枝繁叶茂,持续开花结果……”然而,“随着农村经济社会的快速转型,民族的经典的传统乡村文化,正被全球化、传媒化、快餐式的流行文化所侵蚀、所淹没,爱故乡的人常常两手空空,很难找到物化的、能触动心灵的物质载体。”
是的,“‘谁不说俺家乡好’的优美歌声,正风吟日晒着多少人眼角皱纹中湿润的泪痕。”

(注:文中所应用部分均来自《故乡啊,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