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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在局外人看来,大学教师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有闲,有钱,而且社会地位也不算低。特别像我,作为国内一所名牌大学里的教师,应该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满意了。此外,我还有一位贤良淑德且相貌也还对得起观众的妻子
在局外人看来,大学教师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有闲,有钱,而且社会地位也不算低。特别像我,作为国内一所名牌大学里的教师,应该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满意了。此外,我还有一位贤良淑德且相貌也还对得起观众的妻子,儿子才两三岁,正处于小孩最可爱的时候。人家常说,“有子万事足”,而我却是“车子、房子、票子、妻子、儿子”“五子登科”,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岂不知困扰我的正是我的职业。我,笔名宕子,文学博士,大学教授,国内小有名气的文学批评家与社会评论家,一个不管对工作还是对生活都很认真的人。和一切未能免俗的人一样,我对自己名字前面的各种头衔感到非常满意——这是我人生幸福感的重要来源。我的不幸在于我太认真,古人说,“水至清则无鱼”——做事太认真的人必定不幸。
且不说近年来由于扩招,学生增加了N倍,老师却并不见增加而引起工作量的成倍增长,最令我头痛的是学校规定的发表论文任务。我们学校对老师的发表论文,不但有数量的要求,而且有等级的要求——每位教师每年至少发表论文两篇,而且要求是核心期刊,却并不管你论文的质量到底如何,或你以什么手段将论文发表出来的。虽然我每年都能,甚至能超额完成论文任务,但论文却始终是我的一块心病,就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落下来——有时我会因此从梦中惊醒。自然,对很多教师而言,这种要求并不算苛刻,因为他们对于当代学术界的“游戏规则”有很强的适应能力。学术期刊的腐败现在是众所周知的,国内仍然“出瘀泥而不染”的刊物恐怕已屈指可数。只要出钱,或有关系,不管多臭的论文,往往都能找到发表的地方。我不屑于出版面费去发文章,也不愿意去巴结各大学术期刊的编辑老爷,在目前这种学术生存语境中要发表文章当然是难于上青天。另外,我的论文也写得特别艰难,不像那些有“捷才”的主儿,在期刊网上搜索几篇论文出来,或看一两本书,稍加整合,署上自己的大名,便是正儿八经的“学术成果”。每年写两篇论文在我确实有一定的难度。对某一问题,我首先要了解国内外的研究现状——这是一项工作量非常大且非常烦人的工作。在一大堆的论文和一大堆的书中,你很少能找到有价值的或你真正需要的东西,尤其是在当代大陆学者写的书或论文中,要寻找这些东西几乎是沙里淘金。后来,我尽量把精力放在境外的学者或国内老一辈学者身上,以减少自己在搜集材料上所浪费的时间。材料收集好了后,对材料的研究和消化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很难说这一过程到底需要多长的时间。古人说,“感而思,思而积,积而满,满而作”,我的每一篇论文都要经过这一过程。除了勤奋地学习与思考,我剩下的工作只是等待,即等待“积而满”之后的灵感的到来。与一般人不同,我写论文从来不打提纲,也不打草稿,而是信笔直书,一气呵成。但我的论文往往被学术圈嘲为“不像论文”,因为它并没有遵循严格的论文格式,也从来不在意措词是否足够庄重得“像论文”。有了上述两个原因,每一篇论文的发表对我都像一场“魔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学生是我不幸的另一来源——其实这也是因为我做事太认真。作为教师,教学是我最重要的工作,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刚开始为学生讲课的时候,我一心想把自己认为是最好的东西传达给他们。每次课前,我都做了大量的准备,尽量将所要讲的东西讲深、讲透。可结果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学生们虽然觉得我知识渊博或“有水平”,却对我的课颇为不满,因为他们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显然,我高估了他们的接受能力。后来,我不得不降低对他们的要求,甚至于只讲一些最基本的东西以适应他们当前的文化水准。我觉得正是教师败坏了教育——他们从小就被老师教坏了,头脑僵化,条条框框太多。进入大学后,我要求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脑”,即将过去老师教给他们的所有东西全部忘掉。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要求,很少有学生能做到这一点或在意我说的话。我对他们的考试成绩往往并不很在意,可却很在乎他们写的课程论文的质量。每当审阅他们的论文的时候,我往往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但当着学生的面,我却常常和颜悦色地给他们指出论文的缺点或硬伤,告诉他们如果怎样写会更好。我知道,论文的质量不高,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乃社会与教育的大环境使然。虽然偶尔我也能碰到一两个好一点的学生,但面对着那么多的学生的素质的普遍滑坡,我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这一现实令我常常怀疑自己作为教师的存在的意义,使我在教学工作中无法产生任何成就感。
或许,我过于追求完美了,其实现实已是够美好的了——如果我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不再吹毛求疵,我也就是个很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