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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1986年八月初的一天上午,天气炎热。马石山脚下口子村在309国道边树荫下纳凉的人们突然发现自东向西缓缓开来了一辆小轿车,车子到了有人的地方即停了下来,驾驶员打开车门穿过公路向就近的两名村民走来。这时
1986年八月初的一天上午,天气炎热。马石山脚下口子村在309国道边树荫下纳凉的人们突然发现自东向西缓缓开来了一辆小轿车,车子到了有人的地方即停了下来,驾驶员打开车门穿过公路向就近的两名村民走来。这时在旁边聊天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纷纷凑过来打探这是哪里来的大干部,来口子村干什么。因为当年的小轿车不像现在这么普及,整个诸往镇直到八十年代末期也只是镇党委有一辆吉普车,能够乘坐小轿车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驾驶员来到人们面前首先作了自我介绍:我们是来自烟台师范学院的,请问宫尊光老先生的家住哪儿?我们院长是来看望他老人家的。村里的一些年轻人听了大为错愕:这个院长是谁?为什么会屈驾农村探望一个小老头呢?
原来,当时烟台师范学院院长的名字叫萧平(又名肖平,原名宋萧平。其实萧平在原名之前还有一个不为后人所知的名字——宋振初),祖籍是山东省乳山市育黎镇白石村,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代表作有《海滨的孩子》、《三月雪》等。萧平生于1926年,十二岁时跟随小姨和姨父到哈尔滨市当学徒,1944年返乡后先后在现在的乳山市诸往镇大龙口小学和流水头小学任教数年(据我判断应该是四年),萧平正是在在流水头小学任教期间结识了时任校长的宫尊光先生(本文作者的祖父,曾担任过中共地下党支部书记、文协主任、锄奸委员等职)。
萧平先生此次并非专程造访祖父,而是因公路过:当时烟台师范学院在乳山县设立了一个函授站,萧平先生是要到函授站视察工作的,当车子自北向南行驶到育黎镇车道村时,他特地让司机转向西开,借机探望了一下阔别了将近四十年的宫尊光先生。
萧平到访时我并不在场,后来母亲告诉我:萧平来看望过你爷爷,你爷爷当时非常激动,忙吩咐烧水沏茶,我当时也是昏了头,大热的天烧的什么水呀,去买个西瓜该有多好啊。母亲每当谈到萧平喝茶时大汗淋漓的样子,总是觉得自己待客不周,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实际上萧平与我母亲还算是远房亲戚,母亲的姨妈就是萧平的大妈。
我知道萧平这个人最早应该追溯到改革开放初期。某一年春节期间,本村的一位老教师到我家给祖父拜年时,谈到了萧平:老爷(祖父在村里的辈分最高),您还记得当年在流水头村教学的宋振初吗?祖父说:当然记得,那可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好小伙子,分别已有三十多年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老教师说:他发展的很好,现在在烟台师范学院担任中文系主任呢,还写了不少小说,是著名作家,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叫宋振初了,而是改名叫萧平了。
事后,祖父给我讲述了萧平在流水头小学任教期间的一些故事:宋振初当时还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大小伙子,长得瘦瘦的、高高的,多才多艺,晚上睡觉时常常躺在被窝里拉二胡,有时高兴了还能唱上段京剧。宋振初的饭量特别大,当时祖父要求学校的教员们轮流管理伙房,每当轮到宋振初当值时,他总是让炊事员做很多饭,结果每顿饭后都会有大量的剩余。祖父便找他谈话,宋振初说:校长啊,您也知道我的饭量大,我都是按照自己的饭量给每个人做的,我就是担心别人吃不饱啊。关于萧平究竟是哪一年到的流水头小学的,我没问过祖父,后来见到萧平时也未曾提起,但萧平离开学校的时间我估计应该是1948年底。祖父说,有一次到县里开会,上级给祖父布置了任务:宋振初家是大地主,这样的人不能留在教师队伍里,你回去以后,马上组织全校师生开一个批斗会,把他驱逐回家。祖父回到学校以后,总觉得这种做法太残忍。祖父说:宋振初品质挺好的,教学也有一套,工作的积极性很高,对于这样的有为青年如果采取这种方式势必会毁了他的一生。于是,祖父对于上级要求批斗驱逐宋振初一事暂且搁置起来,等到年底将小米发到他手中后(当时实行实物工资制),才对宋振初说:这里不适宜你继续工作了,明年你就不要来上班了,到边远地区去吧,走得越远越好。祖父当时没有对萧平说明具体原因,萧平可能也是心怀疑惑的离开了流水头学校、离开了自己热爱的教育工作。我想萧平后来为什么对自己曾经用过的“宋振初”一名不再提起,可能是怕勾起那段痛苦的往事。
前面谈到:我估计萧平离开流水头学校的时间应该是1948(民国三十七年)年底,那么依据又是从何而来呢?首先是祖父讲的“等到了年底我将小米发到他的手中”,其次是通过查阅《乳山县志》发现:1948年春,中共乳山县委在全县开展“三查”(查阶级、查思想、查作风)、“三整”(整顿组织、整顿思想、整顿作风)的整党整风运动。而1948年2月,为生产度荒,支援前线,全县教育停办,11月份才复课的。当时可能是在“查阶级”的过程中查到了萧平家是地主成分,祖父也是在参加整党整风会的时候得到的指示,而从11月份到年底的时间又不太长,由此我便得出了萧平是在1948年底离开流水头学校的结论。
关于上级要求批斗驱逐萧平一事,祖父从未对外人讲起过,即是萧平本人也不知晓。1988年我考入了烟台师范学院中文系本科函授班,临行前,祖父嘱我到达烟师后务必到萧平家里去拜访,我问祖父是否可将当年的事告知萧平,祖父不允许,说:事情做过也就做了,不必说与他听,你如果说了,可能人家还会以为你是在争功呢,还是不说为好。
就在祖父义遣萧平之后不久,厄运最终也降到了祖父(我家当时也被划为地主成分)的头上:祖父从事了近三十年的教育教学工作也被终止了,不享受任何待遇(1942年,山东省战工会《关于保证小学教师专业化办法的决定》中规定:“凡连续服务十年以上,年满五十,因年老体衰,不能执行职务者,得请求退休,政府发给养老金。”);1951年祖父的党组织关系也被无辜停止了(未犯过什么错误,更为受到任何处分),直到1985年才恢复了党籍。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祖父的义举成就了一位中国著名的作家,试想如果祖父当时严格执行了上级的指示,萧平的结局又会如何呢?祖父本人的命运是否也会改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