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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从这个鸽笼似的阁楼上看去,能看见远处公园里黝青色的假山以及错落有致的灰色的屋顶。城市的阁楼总有些隐晦的象征。一种居高临下的视点,一种狭小空间的轻微的自闭倾向。居高临望是苇释放情绪的一种方式。雨天的时候
从这个鸽笼似的阁楼上看去,能看见远处公园里黝青色的假山以及错落有致的灰色的屋顶。城市的阁楼总有些隐晦的象征。一种居高临下的视点,一种狭小空间的轻微的自闭倾向。居高临望是苇释放情绪的一种方式。雨天的时候,苇就会待在阁楼里听听音乐消磨时光。风和日丽的清晨,苇便会拄着拐杖或者摇着轮椅慢慢地驶向公园。这是她唯一的户外消遣,也是她自命为的“精神吸氧”运动。轮椅像冰冷的规矩,束缚着她的身心,使她不由自主地黯然神伤。
秋日清新从容的阳光,落在苇的肩上。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排遣着心中的郁闷。
公园的清晨有些喧闹,这是苇曾经喜欢的氛围。喧闹的中心总不缺主角,缺少的是永恒的主角。苇不由自主地想。人们在喧闹中演绎着世事繁华。而现在自已拥有大片大片的闲散时光,几乎成了一个边缘人。一种与往昔截然不同的生活。
晨练的人群还未散去,一些半生不熟的人向她致意寒喧,她微笑着一一回应着他们。
一个红点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火红的风衣,浓密的头发,飘逸的舞姿。旋转着,旋转着……舞至苇面前,却发现是一张上了年纪的脸,脸上却有着精致的妆容,和煦若春风的微笑。苇下意识地看着那女人的腿,虽壮实,却舞姿轻盈,动作优美而抒情。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一双健全的双腿。这是苇现在连想都不能想象的一件事。舒展着双腿是多么的美好!双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是多么的美好!
腿呀腿!苇心中涌动着一阵痛楚。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蚕一样地吞噬着她的心。她感到一阵颓然。她也曾经挺拔而又亮丽,修长的双腿,弧线优美,自由而灵动。天生就是跳天鹅湖的。在如梦似幻的舞台上,她玉树临风,扮演的白天鹅是那样惊人的美丽。那时的她多任性多明丽呀,快乐得象风一样,顾不上整个世界,一伸手就是大把大把的阳光,像个没心没肺的公主。青春,阳光,美丽,浪漫是她如隐随形的名片。那时她是世界的花心。完美的一块玉。
推开往事沉重的门,她依然能嗅到往事中的血腥的味道。往事象一件物体,一件屏障,一条分水岭,隔断了现实与往昔。有许多次,她恍然若梦,又重新堕入那可怕的事件中。在那辆疾驰的汽车上。一切没有征兆无可理喻的发生了。呼号呻吟一片,血象触目惊心的花朵盛开在风雨如注的天空下。是在义演回来的路上,路面打滑,意外车祸……大滩大滩的血迹,满脸无助的惊惶。一车厢的人,偏偏是她,伤势最重。晚报以“风雨无情人有情”报道了灾区义演的盛况,又以“不屈的白天鹅”报道了这次车祸中的苇,文章旁边配以一张笑容灿烂的苇的相片,背景是在医院里,腿上吊着绷带,打着点滴。
那灿烂的笑容象一张坚硬的铠甲,挡住了所有的怜悯。笑容是给别人的,自已只有苦涩的泪水。笑容的背后是年轻的柔软而多汁的心。有着浓厚艺术潜质的苇,对待这一切变故,难道说真的不伤感?谁能解决苇心理上的根本问题?苇常不由自主地惶惑着。上帝为你关闭了一扇窗,肯定会为你打开一道门的,谁说的这句安慰话?竟象一粒子弹穿透了她的肺腑。舞蹈之窗已彻底地对苇关闭,然而,门呢?出路呢?余生还能干什么?苇心中升腾起命运的绝响。这一次她终于看见了命运的真容。
记得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她首先看到了她的腿。静静地看着,奇怪自已竟如此平静。她想站起来无奈而徒然,只好听天由命地困守在病床上。团团围在病床前的是一张张关切的脸,冲着那么多关切,她不可能哭出声来。她笑了,安慰别人似的,一种奇特的笑容,很阳光,有透明的质感。晚报记者抓拍了那个瞬间镜头,看到这个笑容,读者们无不相信苇的非凡的坚强。
蜂拥而来的安慰是一张张“即时贴”,有些恰到好处,若蓝色的月光,令人从容淡定。有些却牵强附会,又不免往事勾怀,悲从中来。心中点点滴滴细细碎碎地疼着。辛酸爬上心头陡陡地游走着。仿佛她是一朵行将枯萎的花,一条濒死的鱼。那感觉象一阵风吹得她脑子乱纷纷。她无所适从。但又不能拒绝人们的心意,便静静地笑着,照单全收。这世上有人关心总比没人关心要好得多。
那些初夏的夜晚,夜凉如水,从病房的窗户向外看去,她会看见深蓝色的天幕上,一个个寒星对她闪亮又闪亮,像上帝的启示。她总会盯着它们很久很久,很迷惘地……晚风送来一些渺茫的音乐,谁家的发烧友还开着录音机?偏偏是猫王的,Areyoulonetonight?一遍又一遍低头温柔地问着:Are-youlonetonight?(你今晚寂寞吗?)那迷人的旋律象手,轻轻托起苇的脸,深深地,切切地凝视着。苇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滑落下来,渗进衬衫暗色的纹路。她看到镜中自已的影像,一张神情索然的面孔,若一支静静凋落在午夜的玫瑰,有一种伤怀之美。好多个深夜,就这样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颗隐去,而不知不觉。
只是在许多个寂静的子夜,那些思维的碎片常常灵光乍现一样照亮着她,她听见自已灵魂的喁喁私语,油然而生的期待若无语之言在夜的空中盘旋,飘扬,停留。
有一天晚上,月光很好。那月色明朗得令她忍不住从病床上慢慢移到窗前。有风从肩上吹过,空气中有桂花的味道。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经意间往楼下一瞥,苇竟看见了一个寂寥孤傲的身影呆立在凄惶惶的路灯下,低着头,踯蹰着,犹豫着,满腹心事似的。石凳上搁着那只清水芙蓉图案的保温瓶,瓶里永远是她最喜爱的佳肴:萝卜炖排骨,枸杞乳鸽汤,母鸡山药汤……那些靓汤散发着温暖亲切的味道。是她母亲的倾心之作。亲爱的母亲,与她血肉相连心心相印的母亲呵!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伫立在那儿,一直看到母亲的背影在滢洁的月光下走出了一路落寞。
母亲是温婉而秀丽的,甚至是寡言的。母亲将她几乎所有的语言奉献给了她的三尺讲台。回到家里的母亲是忙碌的,忽东忽西的背影在苇的眼前来回晃动着。母亲忙得有时顾及不到与苇的语言交流。但是每逢苇过生日的时候,母亲总会给她一些精美的笔记本或者精致的影集,在扉页上总有她发自肺腑的声音“亲爱的女儿,我不是太阳,能够照耀你辉煌,但我一定是一盏如豆小灯,耗尽心血,伴你一生。”诸如此类语言等等
而现在母亲显得萎顿而憔悴。有时像一团忧郁的雾笼罩着她,虽这样,仍然明朗地微笑着,至少在苇面前是这样,然而背着苇呢?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