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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当晨曦刚刚抹红屋脊马头墙沿时,垩白色的壁面立即畅亮起来,霞光反射到小小的天井驱散黑暗,渐渐显得红艳透明。围周四边的各家窗子在睡梦中苏醒,纷纷吱哑翕开。七十八岁的彭家奶奶端坐在堂屋中的藤椅上,正用常州扁
当晨曦刚刚抹红屋脊马头墙沿时,垩白色的壁面立即畅亮起来,霞光反射到小小的天井驱散黑暗,渐渐显得红艳透明。围周四边的各家窗子在睡梦中苏醒,纷纷吱哑翕开。七十八岁的彭家奶奶端坐在堂屋中的藤椅上,正用常州扁篦梳理稀疏的银发。她好不容易绞起一根细小的辫子,还没等盘到头上,就被拿玉簪的枯噪手抖擞着弄散了。好几次都是这样,彭家奶奶无奈地叹了口气,张着豁嘴自己对自己恨咻咻地嘟哝,早死早顺心。说是这样说,她还是站起来摸索到门口朝对面喊:
“阿凡嫂,你帮我拢下头发,今儿又梳不好啦!”
“噢!”随着轻脆的应声,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探出身子,她身材壮实、匀称,尽管上身穿件宽大的男式工作服,仍遮掩不住鼓囊囊胸脯,灰布长裤下一双趿着低帮军绿球鞋的赤脚,黑粗长辫垂肩,额上几绺刘海,这是典型远郊下沙乡下女人的装束。她过来边麻利地为彭家奶奶拢头边问:
“承法娘呢?”
“到女儿家去了。小外甥拉肚子,幼儿园去不成,她去看管。”
“得好几天吧?”
“谁晓得!反正有我老不死在,她甩甩手就好跑路!”
“承发还在睡觉?”
“早着呢!越大越懒越不好说话了,放假天会享福谁晓得他啥时起来。唉,我命苦啊!”
阿凡嫂赶紧闭住嘴,她知道老人的话闸打开,心里的许多不快顿时会汩汩流个没完。其实,阿凡嫂今天也不想说什么,对门邻居是杆枰,彭家的事她看得很清爽,撑门立户的就是这个老太太。儿子、媳妇未退休前,大大小小的事就是她张罗,正如她说又当保姆又作娘姨,现在连孙子辈全成人了,要不是房子挤她早做阿太了。可是彭老奶奶近几年反到越过越不顺心,承发嫂经常惹她生气,没良心的儿子竟也埋怨她背时。背时!你们才背时呢!大不象大,小不象小,连末代——彭家奶奶是这样称呼孙子承发的——也敢顶嘴!前几天,承发爹去外地工厂帮工,前脚刚走,彭老奶奶就发过大火。也不知是什么事引起的,老人呼天抢地跺脚号啕,邻居劝都劝不动,把陈年烂谷子的事全抖光了,直到后半夜才仃歇。阿凡嫂是不想惹祸的,谁知老人白了他一眼:
“阿弥陀佛,我是菩萨保佑的,死不了!”
“菩萨!”阿凡嫂仃下戳簪子的手,在彭家奶奶的肩上轻轻拍格格笑着说:“怎么,你老人家也信佛了?”
老太太干咳几声,做作地摆摆手,怕被还赖在被窝里的末代听见,站起身拉着阿凡嫂走到天井,用嘴布耳神秘的说:
“信罗,昨夜我还梦见……”
“梦见啥?梦见那个菩萨?跟你说些啥?一辈子不焚烛不插香菩萨会招你吗?”阿凡嫂显然是在揶揄她,嗓门挺响,粗声粗气,吓得彭家奶奶忙掩住她嘴。
“傻女人,你不怕罪过!”
“阿弥陀佛,我向菩萨道歉。”阿凡嫂笑着说。
“信不信由你,我真的梦见了。阿凡嫂我还会你求菩萨过呢!”
“为我!?”阿凡嫂眼睛瞪得很大。
“早点报进户口,孩子都快五岁啦,娘儿俩还是黑户,我看着心酸。唉,作孽!什么时候才成城里人。”
阿凡嫂的脸上象被蒙上一层严霜,刚才的逗乐心情跑光了,她眼圈发红,沉沉地低下了头。虽说现在户口越来越淡,但孩子的入托和今后入学是块心病。她家阿凡已经下岗,现在在做临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那有大钱去缴义价学费。
“菩萨保佑!”阿太叹了口气。突然她精神矍铄、两眼睁大惊奇地说:“木匠老婆不是天天上山去烧头香,你看,生肾病的儿子最近精神好多了。”
这是事实,阿凡嫂对街坊木匠家的情况是知道的。去年下半年,木匠的独养儿子因生肾癌被医院回报出来,身上除了晃悠悠的衣衫,就剩下一把骨头一张皮了,说只有二个月好活。担架抬回来的路上,木匠老婆哭得泪人儿样,大家都为他们伤心难受。可是真蹊巧,半年过去了,木匠儿子不但没有死,最近还看见能倚在门口晒太阳。人家都说是她心诚,每天五更赶去西山大庙里晓头香,都传是菩萨保佑好起来的,要不医生断定过不了六十天,还能拖到现在?而且听说啥药也不吃,只喝大庙前殿池子里的清水,彭家奶奶今日提起这件事,阿凡嫂是感到是挺稀奇的。
“我以前也是不信的。”彭老太接着说:“末代他爸爸小的时候,有会犯病身上那个烫啊,几天几夜不退,他奶奶劝我去庙里求个签问问孩子保不保得住?我没去。挑菜卖得几个糊口钱投在泥神像那里心痛。我想信自己有力气,那辰光身板子比你还扎实,二百多斤的担子挑在肩膀上一口气跑十多里路不会喊吃力,这个家我就是这么撑过来的。”
阿凡嫂想年纪大了说话就是接不牢,儿子事情还未交代又涉到自己身上。不过是早辰越来越明亮的阳光,还是老人残剩的活血热情,在说到过去的事彭家奶奶干瘪的脸上有了潮红的颜色。
“看!木匠老婆回来了!”阿太盯住门口看见木匠老婆走正过来的身影,扯了阿凡嫂一把。
阿凡嫂迎着天井里的霞光延颈望去,果然,在他们的墙门口缓缓移动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苍白的脸显得很憔悴,蓬乱头发有好几绺沾着泥尘搭粘在前额上。她双眼呆涩,神情倦怠,手胯竹篮里有几把香,两封状元红烛,另一只手拎只塑料桶,里面的清水在晃悠。木匠老婆低着头,嘴里还在不仃地嘟哝念经。
“桂生妈!”彭家奶奶赶出去叫住她:“你怎么早又到山上去过啦?”
“嗯。”木匠老婆抬了抬眼皮。
阿凡嫂也走到旁边,这才看清木匠老婆眼里挂着泪水。
“桂生病又重啦?”阿凡嫂无限同情地问。
“没有,菩萨保佑,他好多了。”
“那你为何不高兴?”阿太说。
“唉,命苦。”木匠老婆仰起脸茫然望望前面:“承发奶奶,你不知道我家老头子专说丧气话,今朝出门时,他还骂骂咧咧,自己没有能耐医好儿子的病,还埋怨我痴心。”木匠老婆气上来了:“要不是我心诚每天烧头香,桂生早殁啦!”
“阿弥陀佛,你这样虔诚,可怜天下父母心,菩萨是晓得的。”阿太赶忙应附。
“死老头子,不是他兜脚板手,今天我不会白烧。”
“白烧?”阿凡嫂不懂。
“你们不知道,烧头香烧头香就是要赶早第一个进殿上供。偏偏老头子早上罗嗦把我拉迟了,菩萨面前被人抢先点香烛,我只好拜了几拜拎桶水回来,一付腊烛明天早上去补敬。”木匠老婆又叹了口气。
“有那么多人去庙